Vin尋

舟渡小甜饼 解铃(上篇)

*下篇


(一)

 

燕城近日发生了一起引发广泛讨论的案子。一名患有言语障碍、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小学一年级男孩,在老师布置的图画日记作业里,通过画画的方式,向老师暗示他长期遭受父亲的虐待。机敏的老师从隐晦的图画里发现了端倪,并暗中报警。时值冬季,孩子们都穿得严严实实,男孩身上的各种瘀青伤痕都被隐藏在衣服底下。要不是因为那些图画,外人不可能知道他每天下课回到家,都会遭遇可怕的暴力。后来在警方的介入下,受虐的小男孩被解救并送到了相关机构接受心理辅导,虐儿的父亲亦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由于孩子的日记内容让人细思极恐,且相当具有话题性,此案一经媒体披露就在网络迅速发酵,甚至挂了两天热搜。此案虽然不归骆闻舟所在的市局管,但在每周例会上他还是和同事们一起看了案子的卷宗。


也是在那卷宗上,骆闻舟看到了那个男孩的照片。男孩留着被剃得极短的寸头,皮肤白皙,表情温和,骤眼看去就是一个斯文内敛、略显早熟的小男孩。唯有从那双圆圆的杏眼,那清澈眼眸里,才透露出了明灭的希冀和求救。


(二)


骆闻舟倚在市局后楼梯昏暗的角落里点了根烟,缓缓吸一口烟再徐徐吐出。他有些心绪不宁,心里像是被一块石头压着。


也许是因为那桩案子实在有些骇人听闻;也许是因为验伤报告显示那年仅六岁的孩子竟被虐待了近三年都无人察觉,若不是他及时求救、若他的求救信号被粗心错过,后果将不堪设想;也许是因为那孩子的模样,让他想起了费渡。


虽然费渡说自己不曾被费承宇虐待,但这也仅限于肉体上的。精神上的调教与控制,也是虐待的一种。这新闻闹得沸沸扬扬的,费渡会看到吗?他会因此想到自己的经历吗?他小时候是不是也曾发出过求救信号,但被忽略了呢?


裤兜的手机震了震,有费渡的微信。


“老大爷,吃饭了吗?”骆闻舟每次打开他和费渡的对话框都会不自觉嘴角上扬。他俩聊天背景是一张他和费渡站在家里书房窗前接吻的抓拍,抓拍摄影师为穆小青女士。当时窗外阳光正好,融融暖阳安静洒落在温馨环抱的两个人身上,一派岁月静好。


“老大爷吃没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老公吃了。你呢?”点完发送就能想像到费渡看见文字时,唇上勾起的笑意。


“刚散会,现在去吃。”过了三秒再蹦进来一条:“老公。”


“这都两点了,赶紧去。”骆闻舟瞥了一眼时间皱起了眉。


“嗯,这就去了。你下午忙吗?”。费渡和骆闻舟聊天时,信息总是秒回的。


“忙。有事得出去一下。”骆闻舟撒了谎。今天下午他临时补休,没让费渡知道。告诉费渡他待会要出门,是为了避免费渡下班过来接人会穿帮。


“师兄,我觉得你不忙的样子比较性感。”骆闻舟知道费渡又在拐弯抹角地提醒他注意安全。这小子每次听说他要出去工作就会这样,既担心他的安危,又不肯正儿八经地说一句“师兄,我要你小心点。”


“知道了,去的地方不危险,工作完就回家。”

 


(三) 


去的地方确实不危险。骆闻舟把车开进了清澄路,这一片是燕城传统的教育强区,老牌重点小学中学林立。他的目的地是清澄小学,费渡小时候上学的地方。


凭借伶牙俐齿将传达室的小保安忽悠了一番,骆闻舟顺利进入了低年级部的教师办公室,见着了退休返聘的杜老师。这是一个满头银丝的小老太太,应该是在这学校里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大半辈子,深受同事和学生爱戴的那种老师。


两年前,费渡陆续将东西从以前的住处搬到现在和骆闻舟共同的家时,曾经翻出来过一些小学时期拍的照片。骆闻舟自然不会错过看老婆小时候的机会。于是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费渡和他一起坐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照片翻看,费渡还附赠解说,他俩在嬉嬉闹闹中消磨了一个下午。


这其中有一张就是费渡和杜老师的合影。小费渡当时还留着利落的短发,穿着学校发的礼仪校服,衬衫西裤束得整整齐齐,还打了个黑色的小领结。干净漂亮的小男孩和慈眉善目的杜老师一起向着镜头微笑。骆闻舟阅人无数,看这老师慈爱的眼神就知道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杜老师是个很好的班主任,也懂得引导小孩。那时每周一最后一节都是班会课,她会让我们在课上画一幅画,题材不限。小孩子还不是很懂表达自己,画可以帮助大人建立跟小孩子的沟通渠道。”这是费渡的原话。


骆闻舟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当他闹着要看费渡的画时,费渡扭过头在他的耳垂上亲了一口:“那时候画得好的都会被老师收上去做期末展览,我的全交了。不过我们学校有保存学生作品的传统,为的是将来哪个学生成了名人了可以把作品翻出来炫耀,说不定他们也有存我的。”


这句话费渡只是当玩笑话讲的,骆闻舟却当了真。


他彬彬有礼地和杜老师打了招呼,问她记不记得十多年前的有一个学生,叫费渡。这名字杜老师听著有些耳熟,等骆闻舟把手机相册里对着那张合影拍的照片给她看使时,她就立刻想起来了。


清澄小学是公立小学,像费渡这种家境的孩子,一般都去读国际学校,很少来清澄上学的。虽然含着金钥匙出生,可费渡没有一点富二代的架子,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特别礼貌懂事,长得也好看,所以当时的老师同学们都喜欢他。


“读小学的男孩大部分都是特别吵闹特别皮的。费渡这孩子不一样,安静但不孤僻,比同龄人成熟,应该是家教很好吧。”杜老师微笑着回忆,骆闻舟却在听到“家教”二字时暗自嗤之以鼻。


“你是他的好朋友吗?”杜老师看这小伙子俊朗得体,内心相当欣赏。


 

“爱人”骆闻舟毫无迟疑地回答,炯炯有神的眼睛对上了杜老师有些吃惊的目光。“快到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了,我希望给他准备个惊喜,有件事想麻烦杜老师帮忙。


杜老师的接受能力似乎挺高,愣了三秒后就反应过来,恢复了刚刚温柔的笑容。“这样啊,挺好的。他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小伙。需要我做什么?”


费渡的戏言居然不假,杜老师听见骆闻舟说想找当年费渡的画后沉思了一会,先起身弓着背在骆闻舟的搀扶下走去了学校行政楼的大档案室。


骆闻舟看了看这档案室对资料的分门别类,不由得佩服这学校的存档做的相当不错。杜老师慢慢行到档案室尽头的书架前,找到相应的年份和班级,最后指著书架顶层的一个塑料箱子:“应该就是那个”。


 

骆闻舟沉甸甸的箱子搬了下来,就近放在一张木头桌子上。杜老师戴上老花眼镜,按着学号在一大堆卷宗、文件里翻找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个密封的文件袋。她颤巍巍地打开,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已经发黄、被虫蛀了不少小洞的A4画纸。这些画的右下角,都用黑色钢笔签了名,能看出来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是清秀而圆润的字体:三年二班,费渡。


箱子里还有其他孩子的“优秀作品”,但水平跟费渡的比起来,简直不可同日而语了。小学生的画一般都是大大咧咧的粗线条画,画的内容不外乎爸爸妈妈、小猫小狗,蓝天白云、林中小屋,总是五颜六色像个大染缸。

 

费渡的画,和他给老师同学的印象一致,温和、内敛,笔锋秀气,色彩克制,有大量的留白。他喜欢画静物,比如花瓶里的鲜花,比如搭在阳台晒的被子,比如房间的一扇窗。


色彩最缤纷的一幅是一张卡通画,画的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糖罐。那是一个占据了大半张画纸的玻璃大糖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小男孩正踮起脚尖趴在有两个他这个高的糖罐壁上,透过玻璃去看里面的糖。


杜老师看见骆闻舟手里的画,笑着说道:“这张我有印象,画得特别可爱。那时候我还笑过小费渡馋嘴,问他是不是很喜欢吃糖所以才画这么大的糖罐。”


杜老师这句不经意的话还有画里的糖罐却刺痛了骆闻舟。


因为他现在和费渡一起住的家里,刚好有这么一个玻璃大糖罐,是费渡专门在网上订的,里面也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


他记得有一次他在费渡剥了一桌糖纸时候随口说了句:“臭小子你是小时候没吃过糖吗?怎么这么馋?再吃要蛀牙了。”费渡趁他伸手过来抢之前及时将糖塞进了嘴里,边吃得吧唧吧唧的边回答:“嗯,小时候,家里不让我吃糖,说那就是哄小孩的破玩意。”

 


(四)


骆闻舟不知道他是怎么强颜欢笑着跟杜老师一起看完了费渡的画,道了好几次谢后将这些画都带走的。他把杜老师给他装画的一个塑料文件袋放在车里的副驾上,自己坐在司机位开车窗连抽了两根烟。


小费渡的画,明明那么沉静温柔,任谁看都不会看出问题,甚至拿给几年前还不知道他心里藏着这么多不曾宣诸于口的秘密的自己看,恐怕除了不情不愿地夸一句“臭小子画得不错”之外,也不会知道这当中隐晦的、对爱与自由的渴望。


骆闻舟深呼吸了几遍,掏出手机来看时间。刚过四点。


他突然很想见费渡,想二话不说冲到费渡公司,如果费渡在开会就将人从会议室直接拖出来,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抱紧他,或者将他按在墙上亲得他气喘吁吁。尽管很想这么干,可这样就会让费渡看出他的异样。


其实他这么神经兮兮地来到费渡的小学,要看费渡小时候的画,都不过是因为最近发生的那桩虐儿案的情节和他想像中费渡小时候的经历有所重叠。费渡说不定看完那新闻就忙别的事去了,压根没联想到自己。


费渡不太会主动讲自己小时候的事。在少见的情况下要讲,也只会讲他遇到自己和陶然后的少年时代。骆闻舟也体谅,不会刻意去问,毕竟那些需要费渡独自隐忍苦涩和恐惧的日子都过去了,现在费渡在他身边,他能把最甜的糖捧到费渡面前,他能用最好的爱来照顾费渡一生。

 

但他会暗自心疼。因为他发现大部分人童年时期都看过的卡通、吃过的零食、玩过的玩具,费渡都没有接触过。他总忍不住去想,这么个孤单敏感的孩子,生活在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庭环境里,都是怎么过来的?


他也恨费承宇,想把他抓到自己面前暴打一顿。尽管此人已成了灰,被塞在偏远山上的一个旮旯角落里了,如果可能的话,他连那些灰都想洒到地上踩上几脚。


就在骆闻舟坐在车里闭眼幻想自己暴打费承宇的时候,清脆的“叮”声把他拽回现实。


“师兄,工作完了吗?”一看见这信息,骆闻舟的第一反应是紧张地往前后左右都看了一圈,以确认费渡到底是料事如神,还是正躲在哪偷偷跟踪他。


环顾四周一无所获,他才回复:“快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怎么了?”


“想你了。”费渡的信息几乎和他的“怎么了”同时出现在对话框里。


自己在想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在想自己。这三个字像一阵和暖的风瞬间吹散了骆闻舟一整天的纠结烦躁,他内心一软:“我待会过去找你?你忙完了吗?”


“我无所谓,你来了我就翘班。”


“好,那我到了打给你。”骆闻舟放下手机,迫不及待地发动引擎。


还没暗下去的屏幕里跳出一句:“师兄,我爱你。”


骆闻舟带着笑意低头瞥见副驾上的文件夹,将它藏到车里平时放外套的小箱子里。费渡通常不会去翻这个小箱子。


在去费渡公司的路上,骆闻舟又停了两次车,分别在花店和蛋糕店买了一束向日葵和一袋巧克力泡芙。他经常接费渡下班都会带花或者带些小零食,这应该没什么奇怪的。


既然无法回到他缺席的黯淡过去,就给费渡最光明温暖的现在和未来。


在骆闻舟这么想着的同时,费渡刷着手机屏幕的拇指停在了那桩案子的新闻上。


他很想快点见到骆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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