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小甜饼 故事墙



家里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贴墙而建。这面墙最初只是一面粗糙无趣的白墙。

 


单身的时候,这地下室对骆闻舟来说,不过是个健身和堆放杂物的地方。平日他工作繁忙,亦懒得布置打理。毕竟这么个英俊潇洒、身材完美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家,却只能对着四面墙和一只不省心的绝育公猫。每每健身休息时,行至楼梯间的柜橱上,望着全身镜里大汗淋漓的顾影自怜,场面实在有些凄惨,还哪有心思去布置墙壁?

 


后来这家里倒是多了个人,而且这个人还打过这面墙的主意。

 


费渡第一次走进这地下室,是爆炸出院后糊里糊涂住进骆闻舟家的第二天。那日他想着去接骆闻舟下班,却因为身体虚弱,不慎在开了暖气而门窗紧闭的车内睡着。下班看见这一幕的骆闻舟冲着他咆哮得地动山摇,一路数落他,到家都还没停息。最后费渡不得不使出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师兄,我错了“,才让骆闻舟收了声,压着残余的怒气指挥他将大二八搬到地下室。

 


当时费渡放好了车,站在一堆健身器材中间环顾四周,像只巡视新领地的猫,带着七分警惕三分好奇。尽管彼时他只当这里是暂时的落脚处,却总有意无意想将这房子的每个角落都看遍,把所有细节映刻于心。要是将来和骆闻舟分道扬镳,他再无权踏足此处,至少在回忆里,他留住了短暂的欢愉与易碎的时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这面白墙上。墙身是不那么平整光滑白纸,而费渡开始在脑里提笔描绘。现在这颜色过于素惨,甚至有点像他别墅地下室那墙面的苍白,于是他信手蘸了油漆,在墙上抹了大片的浅杏黄。楼梯间的白炽灯也太过刺眼,该换成更柔和的暖光,于是他捧一掬橘光,将这面墙烘得暖意洋洋。墙上该点缀些活泼泼的物什,与在健身器材里挥洒汗水的男人相映成趣。于是费渡随手洒了一把斑斓的叶,叶贴墙上成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相框里定格的必然是骆闻舟飞扬的笑,一口大白牙,蓝天白云,与干爽的风。骆闻舟身边会有家人和朋友,也许他怀里还抱着那只过于肥胖的猫。男人如不猛烈的朝阳,簇拥在他身旁的人皆沐浴在光里。费渡深知自己自然是不在其中的。也许他有机会站在暗处,远远地望着。要是没有也没关系,此刻想象已经足够美丽。

 


费渡就这么杵在白墙前半晌,直到听见骆闻舟自楼上叫唤:“小兔崽子,你该不会真搬不动车子吧?怎么这么久还不上来”,他才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不由自主上扬,像个思春的少年,心思荡漾,望着一面白墙竟还能白日做梦。

 


再后来,对着墙壁白日做梦的费渡居然就真的在这房子住下。虽然这中间经过不少事情,但这房子的主人却以不容抗拒的温柔让人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从此再挪不动窝。于是费渡梦想成真,这面白墙如他所愿变了模样。

 


橘色柔光漫遍浅杏黄的墙身,墙上贴了花树形状的墙纸,枝条延伸散开,每条树枝都悬挂着相框。大大小小的相框挂枝条上,像沈甸甸坠下的成熟果实,每颗都带着生命的鲜活。

 


相框定格了许多笑容,在费渡意料之外的是,他自己在这将时空平面化定格的一树斑斓里,竟然占了相当大的比重。

 


挂在当眼处的胭脂红相框里的是照片他留院期间拍的。那是滨海事件过去不久后,他虽不至于卧床不起,但被打穿的脚踝还没完全愈合,于是他也只能安安分分地坐在病床上。那天是除夕,电视每个台都在放春晚,费渡嫌聒噪便按了静音,只由屏幕里那喜庆的中国红给这单调的病房添点喜气。他想骆闻舟要在家吃团年饭,今晚肯定不会过来了。虽然老大爷总说他毛病多,但分寸他还是有的,偶尔吃一顿医院的饭菜也没什么。不料病房门外突然探进了三个脑袋,除了骆闻舟,还有骆诚和穆小青。这一家三口热热闹闹的,居然把年夜饭的场所临时改成了医院病房,真够百无禁忌的。骆闻舟借来了一张长桌,放在病床边上,把保温的瓶瓶罐罐列了一桌,荤素齐备,色泽鲜艳,味道可口。饭后见值班护士不忙,骆闻舟便把人请了过来,替他们拍了张合影。

 


当时费渡想把这照片挂出来,骆大爷不同意,费渡知道骆闻舟是怕看见他穿着住院服的样子,于是决定就此作罢。但过了半年,在某次 他们一起收拾杂物时,骆闻舟重新看到这照片,却又换了态度,说“这张拍得挺好看的,挂出来也好,毕竟也算是我们一家人第一张合照,好让你这小兔崽子记住,以后不许再让家人担心!”费渡盈盈笑着,连声应好,顺从地将照片挂上。他知道骆闻舟从PTSD里走出来了。而这相框的枝丫后来专门用作挂团年饭的合照,通常就是骆诚、穆小青、骆闻舟、费渡,加上两个年轻人怀里各抱着的一只猫,也有和大家族里更多的亲戚们一起照的。

 


还有一个实木相框,里面的照片是费渡硕士毕业礼时拍的。费渡身穿毕业袍,头戴四方帽,头发扎着整齐的小马尾,领带打得周正,难得收起了散漫,安静无害地站在那,倒像个要上台演讲的优秀毕业生代表。骆闻舟和陶然分别立于他两侧,背景是燕公大大礼堂讲台的绛红色幕布。但费渡知道拍这张照片前的故事。当时骆闻舟上下打量他的装束好一会,终于趁着别人不注意,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宝贝儿,你这身很让人浮想联翩啊。”费渡闻言舔了舔唇,用同样的低声回应:“师兄,是’让人‘还是‘让你’?”“臭小子,今晚……”结果陶然的突然出现打断了对话,于是他俩各自收起调笑,板起面孔,端正站姿,拍了这张正儿八经的合照。

 


费渡过去不太喜欢拍照。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过了这个时间,人和物便不是原来的人和物了。而照片却将人和物定格,像是捕获了时间,却并没有捕获时间的全部。费渡觉得照片像是标本,他对自己的一个一个标本毫无兴趣。但骆闻舟却不这么认为,他听完了费渡的大条道理后,试着认真回应:“照片就是故事。你可以从它记录的这个瞬间回忆你的故事。就算看着同一张照片,每个人回忆的故事也是不一样的。但是,”骆闻舟话锋一转,“跟你一起拍的照片,无论我怎么回忆,那故事都是美好的。”费渡浅笑着靠在骆闻舟的肩膀上,任骆闻舟用宽大的手掌拢着他的手。也许,他被骆闻舟的说法说服了。

 


墙上的一个角落还画了一对手牵手的小男孩。本来是Q版的简笔画,其中一个男孩却被生硬地涂上了条大红色的裤子,旁边还有一个箭头加一行龙飞凤舞的小字,曰:“费渡记得穿秋裤!”其实这箭头才是涂鸦的重点。之所以在墙上画画,是因为在某次大仓鼠当准备将人扛走时,突然灵机一触,觉得室温宜人,就地惩罚好像也不赖。而在惨无猫道的惩罚后,墙上便从此多了几道指甲痕,于是才不得不用画来掩饰痕迹。

 


但由于老大爷“穿秋裤”的灵魂喊话过于可怕,费渡又忍不住买了块小白板挂在上面,遮住了这行字。小白板被费渡用了写情诗,而刺激灵感的方式大概是欣赏美男锻炼。他写了擦,擦了写,就这么写了无数首。而那些擦掉的诗都被骆闻舟拍下来,也抄下来了,就算备份丢了也没关系,反正每首都记在骆闻舟脑里。

 


于是家里的这面墙,从白色变成了杏黄,从空无一物变成了花花绿绿、满墙缤纷。就这么过了许多年,果然是印证了骆闻舟的说法:墙上的都是故事,而他们在一起的故事,无论怎么回忆,都是美好的。

 


*以前戏剧课的老师说过一段话,大意是当一个场所,你真正觉得它是家,而不是落脚的住处,那么里面的每个角落、每件家具,你都能说出故事的。所以这篇大概是个舟渡家具系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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