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小甜饼 镜子


*继续是舟渡家居篇系列


(一)


“这孩子真漂亮呀,一定有很多小姑娘喜欢。”宴会上,戴珍珠项链、穿深蓝旗袍的阔太太伸过涂了大红指甲的手,想摸摸费渡的脸。费渡下意识想往后缩,费承宇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却暗暗用力将他钉在原地。


阔太太被费承宇的几句话哄得花枝乱颤,翡翠耳环随她咯咯的笑声左摇右晃。带着浓烈花香的手在费渡的脸上蹭了蹭,阔太太微微弯腰看了他片刻,最后得出了结论:“费董事长,这孩子这么俊,一定是遗传了您的良好基因。”


尽管明白这句话不过也是礼尚往来的恭维,费渡藏在身后的手还是握紧了拳头。那年他十二岁。


从小到大,他听惯了有关他容貌的赞美。就像那位太太说的,的确有很多小姑娘喜欢他。女同学们托其他同学给他递情书,或者将夹了小纸条的礼物暗中塞到他的课桌抽屉里;也有跑到他面前当面表白的,少女的芳心被红扑扑的脸颊轻易泄露了出去。她们总是说,“费渡,你长得真好看”,“你简直就像是漫画书里走出来的”,“你是我见过最帅的男生了”……


真没眼光啊。每次看到这样的评价,费渡的心里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于是他给每个向他表白的女生都发了好人卡。


有时他也会端详镜子里的自己。从世俗审美的眼光来看,他的确有一副好皮囊。他的相貌有很明显的费承宇影子,那挺直的鼻梁和细薄的唇,分明是和费承宇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他眼睛的轮廓更像他的母亲,不似费承宇的那般精明锐利,柔和的弧线和微翘的眼尾,倒让他多了几分温柔。费承宇的眼珠漆黑如墨,他的眼珠却随了母亲的,带着浅浅的褐色。每次照镜子,费渡喜欢看的,只有自己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让他似乎没那么厌恶自己的模样。


(二)


母亲过世前的那年除夕,那天费承宇正好去了外地,费渡从在市区的住处回到别墅陪母亲过年。他来时专程换了套新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的,想给母亲看到他精神奕奕的样子。那日母亲的精神不错,见他来了显得特别高兴。晚饭是费渡从五星级酒店叫的外卖。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和母亲这么单独吃过团年饭了。


母亲弯起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的笑意,虽然她还是不敢与他多说话,因为整间别墅里一共装了十二个摄像头,几乎涵盖了除浴室、费承宇睡房、费渡睡房以外的所有角落。虽然费渡疑心这些摄像头并不是长期开着,也没有人整天盯着监控看,可母亲还是恐惧。日积月累的恐惧使她变得如同惊弓之鸟,总是草木皆兵。


但对费渡而言,能和母亲两个人这么围坐在餐桌前吃一顿团年饭已经是很美好的事了。他也没有刻意和母亲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给母亲夹菜。那天晚上,费渡格外放松,因为终于在别墅陪母亲吃上一顿无需提心吊胆的饭了。


然而他想错了。


就在他和母亲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费渡顺过母亲的碗,想给她盛碗汤喝。他站起了身,走到长饭桌另一侧的汤锅前,打开了汤锅盖子。袅袅白烟伴着浓郁的鸡汤香味扑鼻而来,费渡满足地微笑着,握过汤勺要往母亲的碗里装汤。


“啪啦!”餐盒掉落的声音随短暂的温馨坍落,费渡震惊地望向母亲,只见她脸色煞白,惊恐如遇鬼魅。费渡不解,顺着母亲的目光抬头,然后看见了镜里的自己——别墅客厅其中一侧靠墙立了个双门书柜,上有一面全身镜,恰恰对着饭桌前正在舀汤的自己。


“妈妈,您别怕,是我。 ”费渡放下汤碗,绕过被甩了一地的外卖餐盒与食物残渣,小心翼翼地朝母亲走过去。母亲嘴里念念有词,“你像他……你像他……你会、你会变成他的……你像、不,你就是他……”“我不是,我是费渡。妈妈,我是费渡!”费渡半跪在母亲跟前,握住了母亲冰凉的、颤抖的手。


在侧厅吃饭的保姆听见动静出来查看。她平日是和费渡一起住在市区的,虽然对这家的太太是个精神病的事有所耳闻,却未曾和这位太太有过太多接触。她一见这阵仗随即慌了手脚,摸出手机便想着给费承宇打电话。费渡连忙喝止,他着保姆将客厅的狼藉收拾干净,自己搀扶着母亲上楼回房休息。


此时母亲总算是稍稍冷静下来,只是仍有些恍惚,低头呆呆地看着费渡,嘴唇微微颤动。直到费渡扶她回到房间坐下,她才伸手摸了摸费渡的脸,“费渡,对不起,妈妈知道你不是他。”费渡挤出一丝笑容,温言细语地宽慰了母亲几句,总算让她平静了。


后来,他将母亲哄睡下了才走出她的房间。在离开母亲房间的那一刻,背后却传来母亲梦呓般的自言自语:“你怎么长得这么像他呢……”


那天晚上的最后,费渡将别墅里除了嵌在墙面、柜面以外的所有镜子,全部扔进了垃圾桶。


(三)


“啪!”别墅客厅的灯突然熄了。费渡的眼睛犹在适应黑暗,一团暖橘色的光从开放式的厨房冒出了头。这团光随着往前移动左摇右晃,在捧着它的那个男人的笑脸上活泼泼地跳跃着。


“宝贝儿,生日快乐。”费渡看清了这原来是蜡烛的火光。五彩的烛苗被植在生日蛋糕柔滑的巧克力慕丝的正中心,旁边围了一圈色泽缤纷、晶莹欲滴的水果。骆闻舟将这个迷你果园捧到了餐桌上,再扶着费渡的肩将人引到餐桌前坐下。


这是费渡和骆闻舟过的第三个生日。第一个生日,费渡遇上了车祸,手臂被撞得骨折,糊里糊涂跟了骆闻舟回家,吃了一顿饭和生日蛋糕就赶着回去查案;第二个生日,费渡和骆闻舟在一起半年了,他和骆闻舟一起去了爸妈家,一家四口加上两只猫,和和美美地庆祝;到了今年,费渡突然提出,这个生日想回别墅看看。尽管有些犹豫,骆闻舟还是答应了,他还买来了一大堆的食材,说要给费渡在别墅做一顿满汉全席。生日蛋糕也是骆闻舟偷偷订的,虽然费渡早就猜到这位没什么新意的骆大爷一定会准备蛋糕,可当蛋糕被外卖员送到,费渡还是欢喜。


此时他看着眼前烛光摇曳,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了对着客厅餐桌的那面镜子。这次镜子里是暖烘烘的烛光,还有骆闻舟那张笑得比烛光和煦的脸。


“还愣着干嘛?来,快点许愿,吹蜡烛。”骆闻舟坐在餐桌的另一侧催促,费渡微笑着闭眼许愿,愿望是希望每一年都能看到骆闻舟如此开心的笑脸。“老大爷,你是不是还要给我唱生日歌啊?”他望着骆闻舟眨了眨眼睛,“好,唱就唱,听好了啊。”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镜子里的这个男人一边唱着生日歌,一边随着歌声打起了节拍。而镜子里的自己,被这歌声逗乐,脸上溢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尤其最近,费渡总是觉得自己的轮廓好似变得更加柔和了。大概和温柔的人在一起,自己也会随着变得温柔吧?


现在的费渡,已经不厌恶镜子里的自己。虽然眉目间依然有费承宇的影子,这是费承宇留给他的、一生的印记,可是这说到底也不过是一张皮囊而已。就算皮囊相似,灵魂大可截然不同。骆闻舟这几年来,每天都在用行动告诉他,他和费承宇不一样。他值得费承宇所不配拥有的一切。比如这样美好的生日庆祝,比如爱。


庆祝完生日的他们离开别墅,回到了二人共同的家。这个家的镜子很多,浴室就不用说了,还有玄关的墙壁、主卧的梳妆台、被改装成衣帽间的客卧衣柜,甚至连地下室正对健身器材的墙上,都有镜子。主要是这房子的骆姓主人过于臭美,常常都在镜前欣赏自己的飒爽英姿。而且这样还不够,骆先生甚至还经常拉着费渡,和他一同站在镜子前。


有一次费渡问他,“师兄,你自己照镜子拉着我干嘛?”骆闻舟指了指镜子里的他俩回答:“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男子,才配得上跟我这样的帅哥站在一起。”费渡被他的厚脸皮逗笑,随他并肩站直于镜前。他跟着骆闻舟一起端详镜子里的两个人,突然发现从小听到大的关于他好看的赞美,好像都不及这一句:“配得上跟骆闻舟站在一起”。


对了,其实整个屋子里,费渡最喜欢的是被改装成衣帽间的客卧的衣柜上那面镜子。他的肌肤,熟悉那镜子的温度。他的呼吸,总会随那镜子里的旖旎起伏。


现在的费渡终于发自内心地承认,镜子里的自己,确实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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