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默读 桑姨

*主要写桑姨,很边缘的一个配角,舟渡只是过过场

*桑姨出场的部分,指路原著121章:

那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姓桑,面相上看不出身世凄苦,她原籍在D市,丈夫早亡,含辛茹苦地拉扯儿子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有了下一代人,方才高高兴兴地住进新居,打算以后含饴弄孙。可是普通人的幸福就是这么脆弱,她住的正好是魏展鸿那个倒霉竞争对手的小区,出事的时候,桑老太正推着婴儿车在楼下散步,不到一岁大的小孙子被突然闯进来的杀人狂举起来活活摔死了,儿媳妇无人可恨,只能把怨气记在老太太头上,带着怨气离婚走了,儿子受不了刺激,酒后驾车撞上了路边防护栏,也没了,那代表幸福的新居价值几乎腰斩,当年的购房贷款却一点折扣都不打,巨额的房贷都落在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孤寡老人身上,银行怕她还到一半死了,还要要求缩短贷款期限。

 

*以下进入正文

 

燕城深秋比D市冻得早,之前还没开始供暖,入夜温度就降到十度左右了。夜里室内像个冰窟窿,深呼吸一口气都能呼出薄薄白烟。

 

桑姨血气不足,睡觉时就算关紧门窗、裹好棉被,手脚还是冰的,连着几夜睡不好。

 

还好两个礼拜前,志愿者送来了暖风机和羽绒被,前几日也正式开始供暖了,她才睡上了暖和觉。


她穿着去年过冬时公益组织统一派的红棉袄,慢慢走到墙上那幅费氏集团的挂历前,伸出手指摸着那些数字,找到今天的日期,隔着一段距离看。她有些老花,不太深,除了看报看电视,平时不爱戴老花镜。

 

“11月8日,星期五,立冬。哦,又立冬啦⋯⋯一年,又一年……“她自言自语,尾音拖得长,牵出一声叹息,叹得那么轻,落地那么重。

 

以前立冬对他们家算个大日子,因为她儿子就是在立冬出生的。

 

她的老伴去得早,儿子是她独自拉扯大的。她没什么文化,前后换过三家家政公司,一直给人当保姆。她别的什么都不会,倒是挺会做菜,之前给一户做批发小生意的人家当阿姨,家里那读小学的男孩老夸桑姨做菜好吃,听他妈说,她来了之后,孩子连挑食的毛病都改好了。

 

她对自己厨艺挺骄傲。以前每年立冬,她都专门多做几道菜,等儿子回来吃。

 

儿子挺懂事。当年高考,成绩马马虎虎,上个三本是可以的,可学费老贵,专科有学费便宜些的,儿子就说要报专科。

 

她只听说过什么清华北大南开复旦,搞不清楚别的大学都是怎么分级的,但还是懂本科跟专科有区别。她自己没文化,不想儿子也学她,就坚持叫儿子报本科。

 

后来还是儿子说服了她,说上三本没啥大用,出来也没法和那些一二本的竞争,还不如学门技能,早早进社会,将来存了点钱,要是真还想搞好学历,还能专升本。她听得云里雾里,还是答应了。

 

儿子专科读的专业听着还很威风,叫什么金融管理。他给她讲过专业的英文名,洋气,但她听不懂,只是乐呵呵地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说挺好挺好。

 

后来毕业了,出社会闯了几年,赶上好时候,混得很不错,又跟着别人学投资,运气好,赚了几回快钱,慢慢地连打扮都变得不一样了,花里胡哨的,看着挺体面。

 

他每月给她零花钱,让她自己多买点好吃的,叫她别给人家当阿姨了,好好在家享福。她辞了长工,但人闲不下来,还是常接些家居清洁的钟点活来干,一个礼拜干三四单。

 

再后来,儿子娶媳妇了,贷款在新开发区买了套房,接她过去一起住。儿媳很快怀了孕,生了个孙子,也是冬天出生的,白白胖胖,老好玩了。

 

她过上了好日子。

 

那时候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想到去逗孙子,每天都是乐呵呵的,没什么烦恼,和和美美的。

 

新房客厅一角是老伴的灵位,有时儿子儿媳都去上班了,胖孙子在房里睡午觉,她就关上房门,在客厅给老伴烧香,说现在什么都好,熬了大半辈子,算是苦尽甘来咯。

 

但好日子这么短。太短了。一切都毁在那个平静的下午。她以前看报纸,读社会新闻,学到一个词叫“家破人亡”,万万没想到这个词有一天能用在她身上。家破了,人亡了,剩下她一个没有稳定经济来源的老太太,还欠着房贷。

 

她一生见过这么多风风雨雨,以为曾到过绝处了,也该逢生了,却没想过前面还有更大的绝境等着她。她想死,但想到自己到了下面,还是没法面对儿子儿媳,还有那小孙儿。连死了都不能解脱。又不想了。

 

若不是遇上费总,她是真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可能最后还是会死,毕竟她已经成了真正的孤寡老人,无牵无挂了——彼时她还不知道那个砍死自己孙儿的杀【】人【】犯是坏人有意放进去的。


警方告诉她的版本,只是杀【】人【】犯正好逃到那。她想过是不是自己命犯孤星,还是上辈子干过什么坏事,都是运气不好。

 

后来费总找到她。那时费总好像才刚过二十岁,白净斯文,很有礼貌,身旁还跟了个保镳。像这样的人,她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

 

他告诉她,他们家的惨剧不是意外,一切都源于地产商之间的利益争斗。那杀【】人【】犯不是刚好路过,他是被派去那里的。

 

他同她说了很多,从中午说到傍晚。她听得糊里糊涂,只记得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诚诚恳恳地问她,愿不愿意帮他一起把毁了她一家的坏人抓起来。她说愿意。

 

“喵——”猫儿蹭着她的腿,细声叫着,把她从回忆里唤了出来。桑姨微微笑着弓身,把猫抱到自己大腿上。

 

“都过去了。”她喃喃重复道:“都过去了。”

 

等下志愿者有车过来,接她去吃入冬宴。

 

自从搬来了燕城,逢年过节志愿者都会接她去高级大饭店吃顿饭,去吃饭的都是像她那样自己或家人曾经遭遇极端事件的幸存者,目前都在接受费总的资助,有时帮费总办点力所能及的小事。

 

今年入冬宴正好选在了立冬。

 

去年费总也去了,身边还跟着个高大英俊的小伙子。小伙子看着很精神,说话时露一口大白牙,是很讨人喜欢的类型。他在那装模作样地披了件志愿者背心,帮着志愿者给大家引导座位,哪里缺张椅子,他便风风火火地去搬;哪位老人家腿脚不便,他便过去替人家推轮椅。

 

费总坐在最边上那一桌,手里拿着个功夫茶杯,眼睛就黏在他身上,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说来有些羞,其实桑姨挺怜爱费总。虽然像他那样的成功人士,有财有势,精明能干,轮不到她这样的老太太怜爱。可她第一次看见这么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年轻人,城府这么深,要谋划这么多事情,就觉得挺心疼。后来听说他父母都不在了,就更难过。


当然这些她是不好意思跟费总说的,她能见到费总的机会也不多。

 

去年在那宴席里,她看到那小伙子协助志愿者把人都安顿好后,一面脱着志愿者背心,一面朝费总大步走过去,费总接过他的背心放到一旁,给他递了杯茶,他咕噜咕噜喝了,喝完左右瞟了瞟,以为没人看见,凑过去亲了费总的脸。她偷偷捂嘴笑了,觉得欣慰。

 

她挠着猫肚,猫舒服地扭了扭身子,滑溜的毛蹭着她皱纹与老人斑交错的手背,有些痒,她便随手从茶几上取过一瓶护手霜给自己涂。

 

她的皮肤每逢秋冬干燥就特别容易痒,上周志愿者上门探访,她跟那小姑娘提了,隔天小姑娘就专门给她送来了护手霜。

 

涂好后她把自己的手凑到鼻子前嗅了嗅,柑橘味的,很好闻。猫往她的棉袄里钻,像个妥帖的暖水袋。暖气把整个房子烘得暖熏薰,下午的橘金色阳光从朝南的窗户透进,楼上学古筝的小孩磕磕绊绊的练琴声隐约传来,她忽然感到久违的宁静安适。

 

“叮咚。”门铃响了,来接她的志愿者到了。她小心地把猫挪到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过去开了门。


今年立冬,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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