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百岁无休 第五章

*嘿嘿,突如其来的日更~

*老年舟渡的故事,涉及中二的无根无据的近未来畅想。衰老病弱是苦的,白头偕老是甜的,本篇既苦也甜。

*三种分节序号(字母、汉字、阿拉伯数字)有意思,需结合全文理解。用『』框住为原著原文。

*目录在这


(四)

 

    骆闻舟徐徐睁眼,眼前是费渡安适的睡颜。房间光线尚暗,用不着看时间他都知道现在大致是清晨五点多。以前费渡才是天蒙蒙亮就醒来的那个,他可是要睡懒觉的;现在倒是他睡眠轻浅,费渡愈发贪睡,仿佛他俩的生物钟对调了似的。

 

    有时骆闻舟觉得这个同自己走过大半世纪的老伴越来越不像“费渡”了。他不再风流倜傥,不再洞悉人心;他的双眸失去了灵动的光彩,他的舌灿莲花成了不知所云的胡言乱语;他没有再温柔地热烈地缠绵地浪漫地向自己孜孜不倦地示爱,也没有再为自己准备巧有心思的生活惊喜;他愈来愈像个天真的孩童,有着苍老的面容。

 

    其实“费渡”本来就不是一个停滞固定的概念,而是个在生活中存在着的人。随时间流逝、年龄渐长、经历积累,“费渡”自始至终都在变化当中。不过这几年变得太快,迅速偏离了骆闻舟积淀多年的有关“费渡”的印象。印象与现实之间落差渐大,骆闻舟怅然着,适应着,也在这期间发现了老伴新的可爱之处。

 

    譬如此刻费渡正打着平缓的鼾,在这静谧的清晨中,悠长而规律地一吐一纳。这两年费渡睡觉变得不老实,半夜偶尔大动作翻身会把骆闻舟踹醒;还会说梦话,夜深时分哼哼喃喃的,听着像猫在撒娇。这些一点也不“费渡”的新习惯,像柔和的晨光渗入室内时漂浮在半空的细碎尘埃,织出漫淡星河。

 

    骆闻舟弯着嘴角,轻手轻脚起身,走出了卧室。

 

    客厅飘窗的帘子随他的手势缓缓褪去,客厅的亮度由衰转盛。骆一锅伸了个舒展的懒腰,二锅却不见踪影。骆闻舟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把我的猫抱哪去了?”

 

    “早啊,老大爷。”AI费渡随即现身,斜倚在飘窗台坐着。他穿了件宽松柔软的米色针织长衫,棉质的浅灰色长裤,赤脚踏着木地板。二锅正在他的怀中欢快地钻来钻去。朝晖润泽他的脸庞,白皙的底色搅和了桃橙,精美得曳人心神。

 

    “需要我给你弄杯热咖啡或鲜奶吗?等你洗漱完就可以喝。”骆闻舟把目光定在他身上足有二十秒,像是在脑里自我提醒了一遍眼前人是个AI,而后才缓缓开口:“今天你跟我去个地方吧。”“好的。”AI费渡说话时语气总带着不自觉的酥绵,听得人如沐春风。

 

    今天有持专业护理资质的社工上门来照看费渡。这是养和区的特色服务之一。由于该区居民年龄结构表现出突出的老龄化,因此小区有各种各样针对高龄居民的配套服务,比如骆闻舟参加的这个名为"吾休无虑"的计划,就是专门为长期重病患者及长者的家人提供个性化支持。

 

    重病患者及自理能力衰退的长者普遍离不开家人的照看,照顾者往往处于长期精神紧张的状态,同时也难有可自由支配的时间与空间。久而久之,照顾者自己出现心理问题的概率也随之增高。而这个计划正是通过每月数次派遣专业社工来和照顾者“换班”大半日,藉此给照顾者短暂的休息机会。

 

    九点半,跟进他俩近两年的许姑娘准时到达。许姑娘是跟随费渡多年的苗秘书的外孙女,她小时候还去费渡的办公室玩过。她性格开朗亲切,做事却细心稳重,由她帮忙照看费渡,辅以家居管家系统实时监看,骆闻舟很放心。许姑娘来时骆闻舟已料理好了费渡起床、穿衣、洗漱、吃早餐等一系列杂事,他和她交代了几句,又安抚了费渡一会,然后戴着他的手表出了门。

 

    坐电梯时,骆闻舟把一只手捂在手表表面上,显得不大自在。AI费渡轻快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老大爷,我不过是在你的手表上实现了同步,我的脸并不会出现在那表面上,你没必要捂得这么紧的。不过要是你不想让我自由读取你的健康数据或其他档案,你倒是可以屏蔽我的权限。”骆闻舟出了电梯,嘟囔道:“没必要,我一个老头没什么不能给你这小孩看的,我更想设置让你禁言,让你别在我耳边吵吵嚷嚷。”耳畔传来一串听着很愉快的笑声,AI费渡响应道“这不用设置,我自行闭嘴”后就没再说话。

 

     这日阳光明媚,是个适合春游的日子,不过骆闻舟今天不是出来玩的。他在小区门口打了辆车,不消十分钟就到了费渡长期接受治疗和护理的医疗中心。他径直钻进了新科研大楼,在分流站的屏幕上扫了码,即被引领至记忆激活室,费渡的主治医生刘教授——也就是当年主理骆诚与穆小青的家庭医生以及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在那等候了。

 

    三个月前,骆闻舟带费渡来做常规检查时,刘教授向他提出了一个新的诊疗方案。“治愈是不可能的,能大幅改善的机会也不大,但相对来说风险也极小,要是您有意愿,不妨试试。”这是刘教授的开场白。

 

    当年费渡被诊断出患了阿兹海默症后,除了用药尽量推迟脑部衰退,他还事先给自己的大脑植入了一个微型记忆激活标靶。此次诊疗正是是通过全息技术重构对病人重要的记忆场景,并把病人带到场景当中,通过内部激活标靶,尝试唤回病人的部分记忆。作为费渡的至亲,骆闻舟负责向医护团队输出了他个人的回忆并提供细节信息,来协助团队搭建了这些记忆场景。

 

    今天是项目的最终测试,需要由骆闻舟自行先进入这些场景走一遍。工作人员给骆闻舟穿戴好感应装置,而AI费渡也在骆闻舟的要求下被置入了场景当中。

 

    记忆回溯开始。

 

    浩瀚的碎片洪流在一望无尽的牛奶海中磅礴奔腾,逐渐拼凑成型。克服了最初半分钟的头晕目眩后,骆闻舟意识到自己身处于几十年那个一百多平米附带地下室的一楼小家里。

 

    这天是12月31日。室外天寒冷冽、阴风诡谲,屋内却是灯火通明、暖意融融。红烧肉的香气随着砂锅盖上袅袅白烟飘溢满屋,膀大腰圆的老猫正舒坦地窝在他脚边。骆闻舟低头端详猫耳的尖尖角,是自然猫骆一锅,真怀念啊。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背皮肤紧致,皱纹与老人斑还不曾光顾。他身边没有镜子可供他打量自己,但他还记得他二十九岁的模样,意气风发,年轻矜盛。

 

    AI费渡正背对他半蹲着,有条不紊地在收拾刚用旧自行车筐做灯罩时翻出的各种工具。这是二十二岁的“费渡”。彼时他和他尚未共同经历漫长的人生旅途,他和他还有许多时间可供挥霍。一剎那,骆闻舟忘记了自己是个耄耋老头,他想抓住这镜花水月的“真实”。

 

    『哎,费事儿。』他脱口而出。

 

    “费渡”并未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老大爷,干什么?』

 

    骆闻舟知道自己的对白,可他突然不想再往下念。仿佛只要他保持静默,灿烂温柔的此刻就能长久定格。直到猫动了动,他明白剧本必须继续下去。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大爷个名分?』

 

    “费渡”开始在工具箱里翻翻找找,稍顷手里便多了枚三圈铁丝叠在一起的螺旋形戒指。他把戒指凑在唇边郑重亲吻,然后转身跪下。

 

    『尺寸肯定是正好的,你愿意戴上吗?』“费渡”笑意流转的双眸凝了一汪温润,鲜活动人。


    重新排演的记忆场景如涨潮时涌浪,浩浩荡荡淹没漫漶过往。理智悄无声息剥落,骆闻舟在缱绻的模拟真实中动魄惊心。他沉沦了,没有招架之力。

 

    AI费渡是个称职的测试助手。他精准重现了记忆回溯场景中的一切细节,甚至连骆闻舟的记忆偏差都被他一一纠正。


    测试很成功。

 

    卸下繁复的设备走出装置时,骆闻舟整个人都魂不守舍。医生判断这是疗程的轻微副作用,实时空倒错感及认知短暂混乱,刘教授建议他先在医院休憩区逗留一会,等人不晕了再离开。

 

    骆闻舟脚步虚浮地飘荡到了休憩区,坐在长椅上,木木地盯着病人们在小花园散步。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口袋,想摸烟却摸不着,恍然大悟般想起烟这东西已在三十年前出于公众健康理由全球停产了。当然聪明的商家立即开发了花样更多样的、会成瘾且对人类健康造成损害的新鲜玩意,开拓了更广阔的市场,这是后话了。总之骆闻舟自那时起便没再抽烟。

 

    如今他急切地想抽一根,像年轻时遇到烦心事那样。

 

    “需要我去给你买点喝的吗?”AI费渡并未现身,只是借助信息同步把询问传入他耳中。

 

    “你有费渡的记忆吗?”骆闻舟没头没脑地发问。

 

    “有。在打造我的时候,他当时拥有的大部分记忆都被复制传送给了我。”AI费渡顿了顿,似是理解了骆闻舟的意思,“很遗憾我没有办法把这些记忆反向传送回现在的他,抱歉。”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骆闻舟觉得很疲惫,连说话都显得力气不足,“刘教授提过可以把费渡的大脑也进行一定程度的修复替换,就像他自己那样。你刚看见他了吧?他身体有百分之六十以上都被机器替换了,大脑也是半人半机的。就是凭着这个,他医术才这么厉害,而且他只比费渡小两三年,但看起来就是个中年人的样子。把衰退的大脑改装替换,再把原有的记忆重新导入,这样的技术不是没有,咱也不是没有条件做。”


    骆闻舟不自觉地把食指和中指放到鼻翼上嗅,像过去夹着烟那样:“只是,这么做了之后,这个人还算是原本的这个人吗?”

 

    “他既不是原来的费渡,又不是像你这样的AI,那他算是什么?”骆闻舟仰头长呼了口气,彷佛是在呼烟圈。“刘教授很早就提出过这个方案,当时费渡大部分时间还是意识清醒的,我和他认真商量过,说是不做。你有印象吗?”“有的。”AI费渡平静回答。

 

    “可费渡也说,等到他不认识人了的时候,他要接受什么治疗、用什么药,决定权全归我。”骆闻舟的身体像从刚才的混沌中悠悠苏醒,他开始感到心的抽痛。他记得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费渡从后环抱正看着窗外出神的自己,说:“我不怕,你也不要难过太久。”当费渡抬手抚摸他的脸颊,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到那时候,我的事情全由你的决定。但你的决定不能只考虑我,还得考虑你自己。”

 

    “骆闻舟,你要照顾好你自己。”AI费渡的声音与回忆中的费渡浑然重合。

 

    黄昏将近,橘红的落霞混融于湛蓝的天。骆闻舟不再说话,甚至不再思考,放空在宁静的风里。

 

    急促的铃声让他突感头痛。“骆先生,费先生今天情绪不太稳定,您能不能早点回来?”许姑娘话音刚落,骆闻舟已起身奔向医疗中心的出口。 

 

(d)*

 

    大雪纷飞的年末夜,色泽燠暖的壁灯把人和物都笼罩得熏熏如春。骆闻舟双臂抱在胸前,凝视着眼前人,目光热切。他徐徐往后仰头,微微闭上了眼。“哎,费事儿。”

 

    像平湖落了碎石,他的声音漾出几圈柔和的涟漪。

 

    “老大爷,干什么?“费渡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散漫。

 

    骆闻舟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地板,弯腰抱起了体态厚重的骆一锅,心不在焉地捏着猫爪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给大爷个名分?”

 

    局促的静四散蔓延。

 

    费渡没有说话,低头在方才剪下来的铁丝里翻翻找找,剪了一截长度合适的,十分灵巧地用尖嘴钳拧成了一枚三个圈叠在一起的螺旋形戒指,吹掉上面的碎屑,凑在嘴边亲吻了一下,然后转身跪下。

 

    简陋的铁丝戒指在壁灯肉桂色的光晕下明亮如钻。

 

    骆闻舟和骆一锅一起炸了毛,同时往后一靠,骆一锅撞到了骆闻舟的肩膀,骆闻舟撞到了墙。墙身发出略显滑稽的闷哼。

 

    费渡仰头,将人圈进了深情的眼眸里。“尺寸肯定是正好的,你愿意戴上吗?”

 

*(d)这一节,是原著第130章的重述。至于为什么要重述,而非原文引用,也是有用意的,请继续结合全文理解。话说,更到第五章了,大家猜到三种分节序号的意思了吗?

 

*第六章点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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