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电梯里的男人

 *大概是个有点搞笑的温情“鬼故事”


    银灰的电梯门往两侧无声分开。


    费渡漫不经心地让彩屏手机滑回校裤裤袋,正要走进电梯,却发现电梯里还站着个男人。电梯里的男人在与他目光相遇的刹那明显怔了怔,随后又求证般抬头去看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


     “地面到了。”费渡礼貌提醒,在电梯门前稍稍侧身让道,然而男人却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只是牵了牵嘴角,拉扯出一个仓促的微笑:“我忘东西了,得再上去拿。”费渡微微点头,不以为意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倏然闭合,电梯厢与外界的空间就这样被轻巧干脆地切割分离。


    费渡按了住处所在楼层,见男人仍不动作便随口问:“你去几楼?”


    “唔……”男人看起来心不在焉,“比你高一层。”


    有些喜欢小孩的成年人在对穿校服的孩子说话时会显得尤其温和,费渡想男人大概就是这种人,所以才会把如此平常的回答说得像一句轻柔的“晚安”。


    他替男人按了层数,电梯厢重归静谧。

  

    只是似乎太安静了,连电梯上升时的轻微机械运转声都似不存在,费渡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只有自己均匀平缓的呼吸与心跳。

  

    而站在他右后侧的男人一动不动,除了——透过光滑的电梯金属侧面,费渡意外发现男人的视线竟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不是一个随意放空的散漫神情,那是有的放矢的专注凝视。

  

    就在此时,费渡意识到了另一件事:这趟电梯的时间未免太长了。

  

    这趟电梯他是熟悉的。上了初中以来,如无特殊情况,周日到周四晚上他放学都在位于燕城市中心的这个住处过夜,只有周五周六两天会回到别墅去。正常情况下,电梯从地面升至顶层,不过是一分钟的事。从他进电梯到现在,肯定早不止一分钟了,而电梯门依然严丝合缝地紧闭着。他甚至不能感知,电梯从头到尾有没有动过。

  

    隐晦不明的直觉倏然升起,他抬起头,果然看见那本应显示电梯此时上升至几楼的显示屏变成了一片漆黑。随后他瞥了瞥腕上的手表,又摸出裤袋里的手机查看,时间皆停在了7:31PM。那是他进入电梯那一刻的时间,因为正好是他生日的数字,所以他不经意间记住了。

  

    那么,自他进入电梯开始,时间就不再流动,电梯厢也一直保持静止?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男人平稳的嗓音在静止的空间里荡起涟漪。

  

    费渡循声回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情感充沛的眼神。他分明从那双眼睛里捕捉到了炽热的火花,男人亦不闪缩回避,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同他对视。

  

    似曾相识。在那瞬间,费渡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那眼神。可在他的记忆里,他与男人素未谋面。

  

    男人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面容俊朗,短发利落,一眼看去干净有神。他的身材挺拔,运动黑T恤使健硕结实的身型欲盖弥彰,小麦肤色的手臂从袖口伸出,透着一种坚稳的力量感。电梯厢里的橘灯光线和煦,给男人略显凌厉五官镀了柔和的边。虽然费渡对人的面孔不太敏锐,如果是萍水相逢的人,见过面后一个月左右就该淡忘,但要是这张脸、这副身材,费渡认为如果自己真的见过,应该不至于忘得一乾二净。

  

    “我想你应该还没见过我。”男人又自顾自地开了口,似乎在回应费渡内心的疑惑。

 

    和一个陌生的奇怪男人被困在这寂静封闭的小小电梯厢里,照理费渡应该感到害怕,或至少应该保持警惕,可不知为何,他竟然毫不紧张,反而饶有趣味想解开眼前这道谜题。

  

    他想问男人是不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还想问男人那句“还没见过”是什么意思,未等他开口,男人就及时回答道:“是的,我能‘听见’你在想什么。”男人甚至以开玩笑的语气点评了两句:“没想到你这么个小鬼头内心戏这么丰富啊。”

  

    费渡心想:没想到你这么个成年人,居然不知道未经允许偷听别人内心是严重妨害隐私的行为啊。

 

    男人“扑哧”地笑出了声,“小机灵鬼,你还知道‘妨害隐私’?可是,我没有偷听别人啊。首先,我是光明正大听的;而且,你又不是‘别人’。”

 

    男人和他说话时带着自然而然的熟稔感,毫不突兀。费渡无来由地认为自己和这个男人可能(曾经/现在/未来)是很熟悉的关系,尽管他没有任何根据。而男人突然弯了弯眼,嘴角上扬得意的弧度,一副“我听见了你在想什么,可我不打算告诉你,你也不可能猜得着”的狡黠表情。

 

    你这把年纪,似乎不太稳重啊大叔。费渡在心里默念道,并在男人要跳起来反驳之前转移了话题:“你是真实存在的吗?还是我的幻想?是我患了解离性人格障碍吗?”

 

    男人两道飞扬的眉毛夸张地皱成一团,“你才多大啊,初一,还是初二?什么解、什么人格障碍?都哪学来的名词?”

 

    费渡耸耸肩,“我稍微涉猎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籍,只是个人兴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男人咧嘴一笑:“你觉得呢?你觉得凭借你贫瘠的想象力,能幻想出我这么个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经典款帅哥吗?”

 

    费渡表示认同地点点头,心想:确实,我的想象力品味应该没有那么差。

 

    “胡说八道!我刚刚明明听见你夸我的美貌!”男人伸手朝他比出个“二”的手势,那”二” 的手指差点要戳到他的鼻尖:“夸了两遍!”

 

    费渡朝男人翻了个不屑的白眼:“那为什么我和你会被困在这?怎么才能出去?”

 

    男人收回手,神色轻松地斜倚着电梯栏杆,“只要你想出去,你就能出去了。你现在还待在这,说明你还想跟我单独相处。不用不好意思,帅哥陪聊不收钱,你想聊多久都行。”

  

    “我感觉想聊的那个人是你。”费渡双手抱于胸前,敏锐地问:“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男人顿了顿,瞬间敛去了嬉皮笑脸。费渡又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充沛的感情,那是他看不懂的眼神。男人沉吟片刻,斟词酌句般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自由。”

 

    费渡的心“咯噔”了一下,眼睛涌起一阵酸热。

 

     “知道你害怕。”男人彷佛洞察了一切:“我还知道你认为,让你不自由和害怕的根源就在你的成长环境里。”

 

     “一个人有时候是很难挣脱自己的血统和成长环境的⋯⋯就是在你对这个世界还没有什么概念时,最早从成长环境里接触过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会沉淀在你的潜意识里,你心里每一个通过母语获得的抽象概念里,都藏着那些东西的蛛丝马迹,你自己都意识不到,但它会笼罩你的一生。”

 

    又是一股诡异的似曾相似。嘴巴在动的是男人,声音是男人的声音,然而费渡却觉得这段话是从他自己的脑子里涌出来的。他明明不曾说过这样的话,却彷佛在很久以前就这么说过。费渡默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男人抓了抓头发,换回了轻松的语气:“我能听见你在想什么嘛,都说了你这小鬼头内心戏丰富,你还不承认!”

 

    费渡轻轻闭了闭眼,缓缓揉着眉心,过了一会才睁开眼直视男人:“我害怕看她的眼睛。”他没有说明是女字旁的“她”,但他知道男人能会意。

 

    “每次回家能看到她,我都是很高兴的,我知道她也很高兴,能看到我可能是她生活里最大的期盼了。只有我在身边的时候,她才会笑,虽然都是些很淡的笑,转眼就会消失。”妈妈苍白但带着温柔微笑的面容浮现在费渡的脑里,他有意回忆这个美丽的笑容,他想给男人看看自己的妈妈有多美。

 

    “可是,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费渡轻轻叹了口气,“那里面有很多阴暗的东西,恐惧、悲伤、困兽的歇斯底里,我看了会害怕,我……既无法视而不见,又对此无能为力。”

 

    男人想了想,“这确实是挺矛盾的啊,不过至少,你妈妈看到你是高兴的啊。不像我小时候⋯⋯”

 

    费渡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跟你说,我小时候野得很,用我妈的话说,就跟一野猴似的,一天到晚出去疯跑,拴都拴不住。而且我还有丰富的创意,笑什么,别笑!”男人表情浮夸地把自己说笑了,费渡这才发现他也被逗笑了。

 

    男人继续手舞足蹈,“说到哪了?哦,我有丰富的创意,而且我个人魅力又特别强,小伙伴都愿意跟着我。我就跟那美猴王一样,领着一群猴子猴孙四处探索好玩的,经常闯了祸,弄得鸡毛鸭血地回到家,我简直不敢看我妈的眼睛!她眼里肯定是能喷火!”

 

    男人朝他露出一口骚气的大白牙,“对嘛小兔崽子,别老是装成熟装深沉,笑一笑,没什么大不了,都会好的。”

  

    “长大了是不是就会好了?”费渡抿了抿嘴,”是不是长大了我就自由了?是不是我还能让我妈妈也自由?”男人身材高大,费渡和他说话时得微微仰视他。

  

    男人垂下的眼眸里淌出笑意:“我在你看来像个占卜算命的吗?”

 

    “你在我看来像个神——棍。不过,”费渡及时合上了嘴,因为觉得接下来想说的话很别扭。可男人很没眼力见地把他的心声大声朗诵了出来:“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相信你……哈哈哈哈!小兔崽子,你哥魅力太强,挡也挡不住,是吧?”

 

    费渡再次白了他一眼,心想:我纠正刚刚说的话,你在我看来,像个有偷听别人心声癖好的、自恋且自大的,神棍。

 

    “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一样喜欢我⋯⋯的美貌?”费渡彷佛能看见男人背后高高翘起的大尾巴。

 

    而大尾巴狼却重新收起嬉笑,正色道:“你应该知道一句话叫做‘不自由,毋宁死’吧?”

 

     费渡在心里“嗯”了声,那是妈妈给他念过的书里的一句话。

 

    “那我告诉你另一句:’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日子,走运当然是好的,不过我情愿做到分毫不差,这样,运气来的时候,你就有所准备了。’”费渡的眼睛又一次感到温热发酸,他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看他的眼神里糅合了温柔与愧歉,“‘不自由,毋宁死’的意思,可不是说要自由就必须选择最极端的方式。你还小,你有大把时间长大,可以慢慢积蓄力量,你不需要走到那一步。”

 

    “你还没得到自由,只是你还没等到走运的时候,你自己也还没准备好。但那天会来的,你会等到好运,在你准备好的时候。”

 

    有什么轻轻地叩了叩费渡的心,像拈起一个精致的小不锈钢勺在玻璃杯壁上敲了两下,清脆轻巧,却在费渡心里掀起了风浪。然而他本能地拒绝接受这样的心灵鸡汤,于是他口不对心道:”你到底是盲目乐观,还是瞎编几句话来哄小孩?”

  

    “都不是,我是认真的。小兔崽子,你值得。”男人严肃地一字一顿,费渡还想反驳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男人似有所感地抬头,费渡顺着他的视线一同往上看去,发现电梯显示屏里的数字重新出现,并显示电梯正在匀速上升。

 

    “看来我们只能聊到这了。”男人有些不舍地看着他,又随即调笑道:“没办法,跟帅哥聊天的快乐时光就是显得特别短暂。”

 

    电梯已经停在了费渡住处所在楼层,随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亮堂的走廊灯光照进了电梯厢。费渡一晃眼,觉得男人的身影好像变得有些模糊。

 

    他忍不住朝男人伸出手,试图去碰男人的手臂。男人却把手背到身后,朝他微笑道:”你该回去啦小兔崽子。”

 

    “那你呢?你是住在我……楼、上……”费渡说出这话时恍然意识到,他的住处就在顶楼,已经没有“楼上”了。

  

    男人摇摇头,“虽然我很想陪着你,但我不能走出这里,不然一切都会改变的。”

  

    费渡看了一眼打开的电梯门,又回头深深地看着男人的眼睛:“从这出去之后,我就会忘了你,是吗?”

  

    “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一切都会发生。”

 

     “你说话真像个神棍。”费渡点评道。

 

     背后传来男人爽朗的笑声。费渡走出了电梯。电梯门立刻关闭。

 

——

 

    体征监测仪均匀的“嘀”声在身旁聒噪着。费渡从鼻导管里缓缓呼吸了几口氧气,慢慢弄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稍稍侧身,瞥见了旁边的行军床。骆闻舟身上潦草地裹了件外套,以不舒服的姿势蜷着。

 

    床头柜挡了骆闻舟半边脸,费渡小幅度地挪了挪,几不可闻的动静却把骆闻舟惊醒了。

 

    骆闻舟马上从行军床弹起,凑身过来:”你感觉怎么样?”

 

    费渡的嘴唇动了动,感到自己喉头干涩,不太能发出声音。

 

    骆闻舟俯身侧耳,“你说什么?”

 

    “你没有来晚。”

 

    骆闻舟没听清,“什么?慢慢说。”

 

    费渡努力抬起手,轻轻抚了抚眼前这张显得憔悴的脸。

 

    “你,没,有,来,晚。”

 

 

*“电梯奇遇”的时间线是舟渡还没遇到对方的时候,12、3岁的费渡与29岁的骆闻舟。后面的时间线是原著结局,骆闻舟把费渡抱出滨海后。

*“电梯奇遇”是真实发生过的时空错乱,还是梦,还是幻想,请自由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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