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千百度

*20世纪英伦留学生舟渡系列,学弟舟与学长渡年下设定,这篇是舟第一人称。  

*用舟视角说说他与费的初见,费视角请看《醉颜红与秋月白》

*系列目录在这


      费以为我与他的初见发生于那间声色荒唐的地下酒吧。他不知道在那之前,我已与他失之交臂过两回。


      我是在八月末抵达的伦敦。乍到宝地,样样新鲜。头几日我像个好奇的Flâneur*,无所事事地漫游于伦敦的大街小巷。


      那是个明亮的夏夜,私人会所的轻快音乐与欢声笑语在火树银花间闲适流淌。我从一家咖啡馆出来,听见对面会所的二楼露台传来一阵夸张浮浪的笑声,抬头看去,一位貌美的白人姑娘正和她身旁穿得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倚着天台栏杆谈笑风生。


      我不感兴趣,正欲收回视线,余光却在刹那触到了露台角落的另一个人——那就是费。


      我当时并不知他的身份,可只身陌地蓦然瞥见一张似是同类的脸,况且那张脸还很好看。一瞥惊鸿,大抵若此。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他穿着深海蓝的衬衣,白皙的手拈着红酒杯,在朗月繁星下凭栏独酌。那对笑声招摇的年轻男女就站在他不远处,他身后的环境我虽目不能及,但也能从那喧嚣的歌舞声里猜出大概。


      而他的神情平静疏离,带着几分懒散,正安静眺望着伦敦夜色,


      我想,要是那双桃花眼能因发自内心的笑意弯出弧度,想必会十分动人。一个冲动莽撞的念头兀然升起,我认为我和他应该交个朋友,我自信能教那双眼睛向我弯起。


      于是我大步朝会所大门走去,直到被侍应生拦在了楼梯口。


      那侍应生带着很重的乡村口音,大概见我是个外国人,根本没有和我沟通的意愿,只是语气生硬地把“mam-bas-only”,“pri-lit”,”ex-glu-sive”*翻来覆去啰啰嗦嗦。


      我和他纠缠了十几分钟才得以上楼。楼上派对似是愈夜愈欢腾,我推开天台玻璃门时正逢香槟齐发,人声乐声鼎沸非凡。


      然而我左顾右盼,在醺醉纵情的白人脸中间穿行,却是遍寻不获。我想他已经离开了。


      我错过了我的惊鸿瞥,这恐怕就是有缘无分。世间偌大,人海茫茫,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说不上多大失落,顶多有些怅然,一杯上好的美酒即可冲淡。于是我从吧台要了杯精致的酒,走到他方才伫立过的地方举杯邀明月,眺望伦敦夜色。


      我看见城市的远方开始起雾。


      伦敦的阴雨连绵常教我想念北京的万里晴空。开学后一个难得的晴天,我再次遇见了费。


      我爱好运动,精力旺盛,课余时间不是在学校健身房挥汗如雨,就是泡在泳池碧绿的水里。


      那日我正穿着泳裤、戴着墨镜,整个人舒坦平躺在浮板上,享受久违的明媚日光。泳池人很多,没有人能抵挡连续一个月阴郁灰沉后的大晴天。人们在嬉笑玩闹,而我在混杂的喧哗声里突然捕捉到了一句笨拙的中文:


      “喔——哎——泥!”


      我以为自己听错,留心了几分。那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她高声喊了个词,不知是“Fade”还是“Faye”,然后用伦敦口音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喔,哎,泥!”


      周遭起哄声渐盛,我忍不住想看看这个“Fade”到底是何方神圣。


      火红的敞篷跑车在我从浮板坐起身、摘下墨镜之际从泳池边经过,并在驶近时故意放慢了车速。我看清了车里的人。


      舒爽的风拂起他半长的头发,他在日丽风和里显得潇洒倜傥。这张脸不似那夜一般平静疏离,桃花眼惬意流转,嘴角自在上扬。他朝泳池边的姑娘飞了个优雅的吻,勾起了姑娘尖叫,也勾住了我的心神。


      绿莹莹的池水在阳光下荡漾,我趴在泳池边,目送跑车扬长而去。


      既然他出现在学校,那我就一定能找到他。这个念头让我心情愉快,我突然欢呼着钻进清凉的水里游了数十米,这才猛地扎起,上岸和那个刚才喊“喔哎泥”的伦敦姑娘搭讪。


      我们很快成为了朋友。


      她告诉我她叫Shirley,而她示爱的对象确实是个华人留学生,名叫“fade do”.。她用手指沾了点水,在沙滩桌上吃力地写着汉字向我展示。尽管歪歪扭扭,但我勉强看懂了:“费”,“渡”。


      我从Shirley那得知费是本校心理学系大二学生,比我大一届,英语说得很好,在她听来几乎接近native的水平。她说费是个非常fun的人,很会说话,总是三言两语就把姑娘们逗得心花怒放。费还会写诗,他的诗飞扬浪漫,学校的学生创作长廊经常能看见他以漂亮的花体字书写的优美诗句。


      Shirley和几个女性朋友打赌,看谁能先得到跟费约会的机会。“但是”,Shirley补充道,其实她们都知道费不是straight的。她只想和他hangout,并不打算开展关系。


      Gay,这个在我的家乡讳莫如深的词,就这么被Shirley轻松地说出了口。我故作镇静地吮了几大口冰镇果汁,不禁想起我一意孤行来到伦敦,为了求学,也为了逃离。


      早在舞象之年,我已认识了我自己——真实的自己。而我没有同类,我是个会给家里招来耻辱与污名的离经叛道者。我唯有把真实的自己捂在疏朗风流的壳里,以心性未定来掩饰我的困惑、痛楚、愤懑与不甘。北京有湛蓝的天空与广阔的宅院,我却感到逼仄。说亲做媒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我终于背起行囊,乘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


      费是我的同类,这个念头让我内心狂喜。他尚不认识我,我却已在想象中擅作主张地把他放进了我未来的生命里。


      终于在中秋夜,我和他真正见了面,在那间声色荒唐的地下酒吧里,我主动和他握手,对他说出了之前两次都未能说出的话:


      “谢谢你,让我得知原来一见钟情当真存在。”


      他的桃花眼因为这句话而向我弯起,比我预想的还要动人。


      那夜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公寓。我长久自我放逐的心被容纳进一片柔软的海洋。


      我像雀跃的海豚,在神秘的海洋里恣肆穿梭。我的海洋在起伏,在呜咽,在晃荡,在叹息。


      当夜我与费一同枕在满月的光华里,像做了一场最纯真、最动情的梦。


*Flâneur,浪荡子,都市漫游者。

*带口音的侍应生说的词对应的是membersonly,private,exclus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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