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其后

*时间线在原著最终章,用『』框住为小说原文。

*试图探讨创伤后应激的轻微心理病态的骆闻舟。


    『他觉得自己像个报丧的人,一路劝人节哀。』


    走访受害者家属是件艰难的事。“受害者”一词落判,意味着事实既定,伤害业已发生,悲剧无可挽回。他这份职业,经常不得不跟在这无情的一锤定音后面追逐,试图回溯伤害,挖掘一切线索。


    然而他总是无法回到过去,赶在伤害发生之前介入。他的努力仅仅为了避免同样的悲剧再度上演,或是给受害者及家属一个迟到的交代。真相不会缺席,但总是来得迟,受伤者的生命自伤害发生之时就被切割成“此前”与“其后”,一句“节哀”如此苍白无力。


    泪眼婆娑的家属道着谢将他送出门外,他尽量不去多想那扇门关上后留在原地的悲戚,深呼吸一口气,重新稳定情绪,然后往下一家走去。 


    这天的最后他把失望的背影留给崩溃哭号的杨欣,在金灿的晚霞下感到一阵虚脱的疲乏。他凭理智绷紧神经维持了一天,如今筋疲力尽,同时归心似箭。

    驱车回家路上,被压抑了整日的思绪终于开始不受控制地飘飞溢出,他愈想愈后怕:


    那天费渡自作主张去“清理怪物”,差点就使自己成为另一个在苍无力白的“节哀”前潸然泪下、无可奈何地接受悲剧的受害者家属。


    作为无神论者,他在那天之后不住在心里感激上苍,感激神佛,感激他的侥幸,感激轻易放过他的所谓冥冥之中。


    他不曾亲身经历真正的黑暗时刻。大致顺风顺水的二十九年人生让他对遭遇厄运有种陌生的惶恐,费渡的“作死”仅仅让他窥见厄运降临的可能性,就足以将他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如今他手心发凉,身上冒出冷汗,不得不反复向自我确认费渡的幸存,直到理智按捺不住疯狂,趁等红灯之际他匆忙摸出手机给费渡发了信息:


    “今天伤口还疼吗?”


    绿灯转得太快,快得他来不及等到费渡的回复。他一咬牙把手机放到身旁,踩下油门往前疾驰。


    下个交通灯如久旱甘霖,他得以再次刹车,然后如愿以偿地在置顶对话框里看到两条连续的信息:


    “不怎么疼。”


    “师兄,我爱你。”


    费渡的回应给了他这场不形于色的精神马拉松短暂的中场休息。


    其实他早已察觉,近来费渡的回应总是十分迅速。他打去的电话二十秒内必然会被接听,他发出的信息一分钟内必然会有回复。有时他觉得自己是个行将缺氧者,而费渡的及时回应总使他得以重获氧气。


    尽管费渡才是需要被照顾的伤患,但他深知,现在自己对费渡的需索,远比费渡对自己的多。


    费渡曾半开玩笑地问他:『我是虐待狂的儿子,以后犯起病来,说不定会不让你和别人说话,不让你和朋友单独出去,在你手机、车里装满追踪定位的窃听器,搞不好还会把你锁在地下室里不让人看,恨不能把你吃下去,你怕不怕?』


    如今,他想拿同样的话去问费渡:我想此生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到我的视线之外,你怕不怕?


    而他已经能预想到那臭小子摆出一副乐得享受的模样,弯起一双狡黠的桃花眼:没问题啊师兄,能留在你身边,让我做什么都情愿。


    费渡,费,渡。既是他的病,又是他的药。


    当夜他睡不安稳。事实上也不止当夜,他已经与绵延的压力与梦魇共度了几十个昼夜。只不过今天他一口气走访的地方太多,那一张张被厄运摧残的面容汇成涌动的暗洪,在黑暗中向他轰然袭来。


    他第四次翻身,两只温暖的手指钻进他虚握的拳心。

    他没有睁眼,只是把那指头紧紧握在出汗的手心里,然后他听见了温柔但不容拒绝的一句耳语:


    “老骆,你应该申请休假。”


    第二天他向陆局提交了休假申请,陆局允许他休假一周。


    下班前他在市局的洗手间冲了把脸,并且和睽违已久的镜子里的自己对视了半晌。而后他扬起嘴角,明白为什么陆局这次批假批得如此阔绰。他以为自己与这场严冬的苦战沉静隐秘,原来战斗之煎熬早就显露于面容。


    “批了一周假期。”他给费渡发去信息。


    “需要什么特殊服务,这周我都可以满足你。”费渡的回覆速度之快让他肯定自己的确在对方的第一优先位置。


    “需要你。”他难得坦承。


    “我一直在。”费渡再次秒回。


    他反复阅读这些文字,贪婪地从费渡的回应中汲取他所需的笃定与安心。


    春的触角轻盈点碰着燕城的空气,他突然确信这个严冬即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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