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书摘

《网络时代的文学引渡》邵燕君


在没有机会做人的时代,如何做一条舒服的狗?

——中国当代青春文化中的犬儒主义

在中国当代的青春文化中,犬儒主义占据着支配地位。这种犬儒主义是“历史板结”之后的犬儒主义,是“后冷战之后”(After-Post-Cold-War)的犬儒主义,是“小时代”的犬儒主义。犬儒主义支配下的中国当代青春文化或低眉顺眼,或少年老成,或虚假励志,以一种自欺欺人、逆来顺受的姿态抚慰着青年的心,也麻醉着青年的心。

现代犬儒主义与古典犬儒主义最大的区别在于,它不再是愤世嫉俗,而是玩世不恭。既然世界是不可改变的,既然强权就是真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牢骚尽管牢骚,冷嘲尽管冷嘲,但一切最好以搞笑的方式进行。愤怒者最愚蠢,搞笑者最聪明。现代犬儒主义为中国当代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钱理群语)们开创的最大方便之门是扫清了道德底线,既然无所谓高尚,也就无所谓下贱。既然没有什么是了不得的,因而也就没有什么是要不得的。一切权力者的游戏都是应奋力加入的,为此屈膝是正常礼节。

今日意识形态的定义应该是:“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但他们依旧坦然为之。”意识形态发挥作用的主要方式正是犬儒性的,明知意识形态面具与社会现实之间的距离,但仍坚持守护着这面具,并且使面具成为现实,“究其基本层面而言,意识形态不是掩饰事物的真实状态的幻觉,而是建构我们的社会现实的(无意识)幻象”。承担这种意识形态建构的自然是主流文艺。今日中国最走红的文艺作品,从“宫斗剧”到谍战片,从官场小说到各种攻略,无一不是在悬置价值的前提下,教导人如何狡猾地生存,成功才是硬道理。

当代青春流行文化狂欢的表面下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悲伤,以上列举的几个文本也大都是“虐文”,这也一向被解读为“为赋新词强说愁”。真的如此吗?在这“逆流成河”的悲伤里,是不是有外人难解的况味?本该年少张狂的时节里摧眉折腰,本该奋不顾身的年纪里斤斤计较,本该不共戴天的仇敌,却要深深爱恋……做狗是有代价的。在“黑暗森林”里,只有幸存者,没有幸福者。人类是否配有更好的生活?难道人类一直没有走出丛林,只是在幻觉中兜了一圈,如今又回到原地?对此,作为或许是“时代幸运儿”的师长辈,又能说些什么呢?“80后”是文化自足的,如今又在哺育“90后”。每当我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总想起一个学生在邮件里写给我的话:“当你们在指责我们这一代人精神荒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是谁把一个如此荒凉的世界留给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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