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小甜饼 灯火

(一)


清晨呼啸的北风将前几天一鼓作气升至逼近双位数的温度一下吹回了零下,燕城就在这飘忽的暖寒交替间迎来了除夕。


费渡已经放寒假一周了,生物钟却依然尽责地每天破晓时分便将他唤醒。他躺在睡房松软的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发了半小时呆,反正起来也无事可做,无处可去。他没有写寒假作业的兴致,也不打算像个中二少年那样大冷天出去乱逛。


终于他起身打开了音响,试图以You Raise Me Up昂扬的旋律冲破公寓的寂静。


这公寓离他高中学校近,是他现在常住的地方。要不是因为费承宇回燕城的时候偶尔会在别墅过夜,其实他是更愿意待在别墅里的。毕竟外人口中的“凶宅”才是他熟悉的家,这不过是个陌生的落脚地。


除夕于他是个普通日子,甚至连普通日子都不如。平日他还可以去找陶然哥,现在过年陶然要回老家,他连蹭饭的地方都没有。


独自晃荡到楼下买早餐的时候,他发现早餐店洋溢着浓郁的过年气氛。两个大红灯笼将小店店门挡了一半,福贴贴满了整面玻璃。早餐店的老板娘还颇有心思地搞了个新年小促销,买三明治加几块钱就能多买一个小小的中国结挂饰。


那挂饰简陋粗糙得很,费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买回来。可他上楼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鲜红的中国结绑在客厅一个艺术壁灯的铁架子上。


公寓的家具是清一色的深色调,这一抹鲜红成了房子里最活泼明亮的颜色。他得在费承宇年后回燕城前将这挂饰扔掉,免得费承宇突然造访时发现。但过年这几天,这中国结挂在这安全的。


他像在阴森的冰窟里划了一根火柴,明知这跃动的火苗行将熄灭,他还是贪恋这短暂的光明与温暖。


能给他带来光明与温暖的还有陶然哥送的那台游戏机,他吃完早餐便抱着游戏机噼噼啪啪玩起来,打算玩个天昏地暗。


从第一关玩到了最后一关,中途累了放下游戏机看了会杂书。电视和手机都没打开过,外界过年的热闹皆与他无关。没人管的野孩子直接跳过了午饭,一直玩到下午四点多,他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肩膀和脖子,终于感觉有些饿了。




(二)


骆闻舟叼着还没点的烟从派出所出来拿外卖。除夕夜他和陶然都要值班,晚上还有几班巡逻,趁着傍晚叫了几道小菜外卖就当是年夜饭了。


估计外卖小哥送完这趟外卖自己也赶着回家吃年夜饭,他将两大袋一次性饭盒一股脑塞骆闻舟手里,头也不回地喊了句“警察同志新年好”,便匆匆蹬了自行车离开。骆闻舟冲小哥骑车的背影喊了句“新年好啊”,看着这自行车在人行道上横冲直撞,还蹭到一个正在路边摊买烤红薯的小年青。外卖小哥停下车道歉了好几句,然后将车骑出马路扬长而去。


骆闻舟的目光停在了那个差点给撞倒的小年青身上。傍晚室外气温骤降,街上个个路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唯有这小年青连羽绒都没穿,大衣敞穿虽然风度翩翩,却也显得十分单薄。就算没那自行车,稍大一点的风感觉都能将他吹倒。而且这小年青还有点眼熟。


骆闻舟提着两大袋饭盒走了过去,“费渡?你怎么在这?”


费渡刚买好红薯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一转身就看见他最不想看见人。骆闻舟虽然穿着制服冬装大衣,但嘴里叼了根烟, 表情拽得像随时能跟人打一架似的,双手各提了一大袋外卖,比起警察,更像是从哪来的流氓。


“你值班?”费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嗯,大除夕值夜班。熊孩子,知道我们人民公仆辛苦了吧?”骆闻舟比费渡高半个头,要不是提着外卖没有手,他还挺想伸个爪子过去揉乱这脸臭的熊孩子的头发,好看他发脾气的。


“拜拜。”费渡显然不想捧这自称人民公仆的大流氓的场,自顾自地抱着他热辣辣的红薯转身就想走。


“站住,”骆闻舟迈了两大步追到他面前,“除夕夜你专程来这买红薯?你们家不吃年夜饭吗?”


“我们家有人吗?”费渡的话里带刺,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骆闻舟被他的话噎了噎,心想费承宇虽然是个成功的商人,却绝非一个称职的父亲。妻子不在了,儿子又正处于敏感别扭的青春期,生意有这么要紧吗,除夕夜怎么也不回家陪陪孩子。


他叹了口气,嘴里呼出一阵白雾。“那什么,我们叫了外卖,一起吃?”费渡白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却被他的后半句堵了回去:“你陶然哥也在。”


“陶然不是今天回老家了吗?”听见“陶然”两个字,费渡的态度明显缓和。


“本来想回,后来没抢到票。他跟一个临时抢到票同事调了班,今晚值完班明天下午再走。”


“哦。”人生从未体验过春运抢票的费少爷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我见他今天给你打了两通电话,都说你关机了。”


费渡没有说话。他确实一整天都没开手机,反正开了也是各种乱七八糟的祝福信息,什么祝他阖家团圆、共叙天伦,想想都觉得可笑。


“好了,赶紧过来吧,吃完我们今晚还得巡逻。”在骆闻舟的催促下,费渡半推半就地跟他进了派出所,左绕右绕钻进了暖和的休息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有人喊:“闻舟你去哪了?我肚子都饿扁了!”


“去捡了个孩子回来。”骆闻舟笑着将食物放餐桌上,费渡从门外探头进来,看见休息室里除了陶然,还有另外两个面熟的民警哥哥。他平时常常过来等陶然下班,陶然的同事他基本都见过。


“费渡?你怎么来了?”陶然看见费渡跟着骆闻舟进来有些惊讶,骆闻舟背对费渡暗中朝陶然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问,陶然瞬间会意,热情地招呼费渡到自己身边坐下。


等将食物全部排开,骆闻舟说什么刚顾着捡孩子没时间抽烟,又溜了出去。今天一起值班的一个哥们儿是个无辣不欢的,叫的外卖全是辣菜,而那矜贵的费大少爷不吃辣。


骆闻舟抓了抓头发,三步并两步过了马路,绕到附近一条美食街,钻进了其中一家他常去的餐馆。


乌云密布了一整天,除夕夜的雪终于洋洋洒洒飘落。


骆闻舟裹了一身雪粉回来,将几盒热腾腾的菜全放到餐桌上。


本来费渡不想在陶然和他的同事面前显得事多,所以尽管看见他们的外卖都是不合自己口味的辣菜,他还是随便夹了些放到碗里做做样子,实际只吃自己买的烤红薯。所以当他看见骆闻舟新带回来的菜里居然有他爱吃的拔丝苹果、烤蘑菇和红豆馅包子时,竟升起了些稍纵即逝的感动。


因为赶着出去巡逻,这顿临时东拼西凑的年夜饭他们很快就吃完了。陶然陪着费渡去路口打车,费渡准备上车的时候,骆闻舟追了出来,递给他两个红包:“这是刚刚一起吃饭那已婚的哥们儿给你的。”


“哪个?据我所知,张警官还没结婚,李警官大学刚毕业、连女朋友都没有。”费渡眨了眨眼睛。


臭小子,考试没见你记得这么清楚!骆闻舟烦躁地将红包塞到费渡怀里,再粗鲁地将他塞进的士,用力关上了门。


回到住处,费渡先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挂在灯架上的小中国结,再小心地将骆闻舟给的两个红包夹在了书里。现在家里终于有些过年的样子了。




(三)


今年除夕骆闻舟不用上班,午饭后他就带着费渡和两只猫,拖家带口来到了骆诚和穆小青家里。因为今晚的年夜饭骆大厨不止负责吃,还得负责煮。


今天家里还有别的客人会过来,是骆诚的亲弟亲妹和各自的家庭。


费渡还没见过除了骆诚和穆小青外,骆闻舟的其他亲戚。前两天骆闻舟一边准备红包一边和他说,今年要带上他跟亲戚们一起吃年夜饭时,虽然面上没说,但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在商界尔虞我诈中,他游刃有余;在各大社交场合里,他挥洒自如。可在素未谋面的骆闻舟亲戚面前,他却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定位。骆闻舟的亲戚知道他的事吗?他们都是个什么态度?大除夕的,要是把场面弄尴尬了可怎么办?


费渡一向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当纨绔子弟的浪荡时代,他的名声也是要多不靠谱有多不靠谱。可现在他很珍惜他的新家人,他想给每个人都留下好的印象,也担心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给骆闻舟造成任何负面的影响。


前天晚上他试探着问骆闻舟那些亲戚都是怎么样的时候,骆闻舟只是环过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别担心,他们会喜欢你的。”


就在骆闻舟和穆小青在厨房忙碌时,其他亲戚到了。费渡跟在骆诚身边迎客,骆诚大方地拍了拍费渡肩膀给亲戚们介绍说“他是我儿子”,大家还有些不太明白。直到骆闻舟将一道冒着热气的菜端出来,顺便过去拉起费渡的手,堂堂正正宣布“这是我爱人”时,亲戚们才慢慢反应过来。


费渡向来擅长察言观色,他快速从亲戚们的反应里读了“惊讶”和“恍然大悟”,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并没有读到“反感”。


骆闻舟还在读大学小堂妹甚至当下就捧着脸冲自己堂哥喊了句:“我的天啊,哥你居然把这么一个大帅哥给带回家了,你简直是人生赢家!”长辈们没小姑娘这么一惊一乍,他们大多都是慈祥包容笑着,说骆闻舟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稳重了、有担当了,也夸费渡一表人才、温文尔雅,说“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如此开明而温馨的家庭氛围是费渡从未遇到过的,如今他竟然成了这家庭的一分子。费渡表面还挂着那副谦谦君子的皮,心里却像中了什么大奖那么欣喜若狂。牵着他手的骆闻舟感觉到他手指的微微颤动,于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心。


在穆小青女士的协助下,骆闻舟不负众望地献上了色香味俱全的满汉全席。骆诚和穆小青家里的餐桌不算太大,这一下子挤了有老有少的三家人,显得有些拥挤。费渡坐在穆小青和骆闻舟中间,左右两边的人都不停地给他夹菜,致力于让他的碗堆出一座小山。


这是费渡人生第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年夜饭,原来现实中的年夜饭真的跟电视里演的一样。


曾经渡尽劫波,羡人万家灯火。


如今有港可泊,终得温情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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