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尋

舟渡小甜饼 青舟渡轻狂(五)

*正文一至六章及番外合辑


 

第五章 未晚

 

仲夏的午后空气闷热,一辆涂着骚气眼镜蛇花纹的变速自行车飞驰至向阳新居一家咖啡馆的露天休闲区。骆闻舟揽着个运动斜挎包从车上下来,将车靠一旁锁好后走进了咖啡馆。

 

“小骆,刚做完家教过来的?”咖啡店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文青,扎长马尾戴耳钉,穿着颇有艺术感的花衬衫牛仔裤。骆闻舟这段时间每天都过来,自然也和老板熟络了起来。

 

“嗯,老规矩,大杯香草拿铁,冰的。”骆闻舟从钱包里掏出现金和会员卡,老板边收钱边说:“高考完的暑假这么长,你也不去外地旅游?”

 

骆闻舟:“下个月再看看吧,暂时还没有计划。”

 

“下个月?这都七月三十了,后天就到下个月了。”咖啡馆的老板把咖啡递给骆闻舟的时候望了望室外毒辣的太阳:“今天最高三十四五度,要不你还是坐室内吧,我给你腾个靠窗的位置。”

 

骆闻舟笑着接过咖啡:“没事,我坐有遮阳伞的桌子就行。外面光线好,看书舒服。”他扬了扬手里的一本厚重的学术书回答。

 

咖啡店老板:“哟,又换新书了啊。看到第几本了?”

 

“才第六本。我爸妈联合给我写的书单还没看完一半呢。”骆闻舟端着咖啡正要走出室外,老板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你的那个‘朋友’,”他在“朋友”两个字用了重音,“可能已经搬家了,或者移民出国了吧?都两个月了。”

 

骆闻舟回头,本来意气风发的脸上多了抹无奈的笑:“可能吧。反正还没开学,我就是来看看书的。在你这儿看书不会被打扰,在家的话,看一会就得帮我妈干活,或者给那猫祖宗挠。”

 

他找了处树荫下有遮阳伞的小餐桌坐下开始看书。这是他来这消磨时间的第五十二天,也是他跟费渡断了联系的第五十二天。

 

高考最后一门考试结束,骆闻舟拿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给费渡打电话,但打了几通电话那头还是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以为是费渡还没从考场出来,于是逆着考完试的雀跃人潮走到费渡考场所在的教学楼楼下等着。

 

中途有几个人给他打电话,问他今晚要不要通宵出去玩,他一概拒绝了。只是一面盯着教学楼出口的方向,一面锲而不舍地拨通费渡的号码。

 

等了大半个小时,考场几乎清空,整个校园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同学拿着手机拍校园景色,或者互留联系方式,冀望友谊地久天长。

 

后来他找了开考前一直站在校门口的老师和校园保安打听,今天二中考场没人迟到也没人缺考,所以至少费渡是来了考试,可能是一考完便匆匆离开了考场,甚至连手机都没开。

 

内心隐隐的不安升起,骆闻舟赶到了向阳新居,也就是费渡的公寓楼下,趁别人刚好从防盗门里出来赶紧钻了进去,上楼到了费渡家门口,按了许久门铃都无人应——费渡没有回来。

 

费渡跟他说过,住在这只是为了方便上学,他真正的家是在燕城一个著名富人区的别墅。可骆闻舟不知道那里的地址。

 

他本来早就计划好,今天考完试就去找费渡。先带他去海边吃一顿丰盛的海鲜,再跟他在夏夜的沙滩散步。他们一起踩着松软的细沙,吹着清凉的海风,看柔和的月色铺撒在海面上,然后他会向费渡表白。

 

但现在无论是天气还是费渡,都不如预期。高考第二天的夜晚,燕城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而费渡,毫无预兆地从骆闻舟的生活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机再也没有开机,他也再也没有回到向阳新居的公寓。

 

后来高考成绩公布,骆闻舟的分数比重本线高了40多分,稳稳的提前批。他找班主任金老头打听到了费渡的分数,够不着一本,虽然上个好的二本绰绰有余,但这不是费渡正常发挥的水平。金老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费渡是什么情况,听说可能是家里出了点事。

 

过了没多久骆闻舟就收到了燕公大刑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费渡据说是被西太录取了,那是燕城著名的贵族二本学校之一,无论是校园环境还是教学模式都是从英国名校搬运过来的,大部分老师都是外教,学费也比普通二本学校贵。

 

但骆闻舟还是联系不上费渡。准确来说,高考后二中没有人再见过费渡。

 

骆闻舟每天都来的这家咖啡馆,就在费渡的公寓大门对面,是这栋公寓居民出入的必经之路。他有时给一个初三的女生做完家教过来,有时和朋友打完一场球过来,有时帮穆小青女士做完苦力过来。虽然过来的时间不固定,但他每天都会过来待小半天才回家,风雨不改。

 

也许是不甘心费渡就这么不辞而别,那臭小子明明答应过他,高考后要给他机会、让他和他说话的。就算真的打算拒绝他,就不能和他交代一声吗?就这么突然消失,算什么?

 

骆闻舟打算继续每天过来直到燕公大正式开学,这是是他给自己、给费渡设下的最后期限。如果开学前还是联系不上费渡,恐怕就真的只能这么断了。毕竟有些事情,是不能靠单方面强求的。

 

傍晚,酷热的暑气稍稍散去,骆闻舟将空的咖啡杯还回店里,骑上他那骚气的变速赛车准备回家。

 

骑至小区大门前,他突然感觉裤兜里的手机在震。他长腿支着地面靠边停下掏出手机,是一个陌生手机号码的来电。

 

他有些犹豫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传来两声轻喘:“骆闻舟,回头。”

 

——是费渡的声音。

 

骆闻舟迅速回头,身后差不多两百米处,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的费渡正气喘吁吁地弯腰撑着膝盖,应该是刚刚跑完步。

 

他幻想过无数次再见到费渡的情景,他可能会劈头盖脸的骂这没交代的臭小子一顿,或者激动得热泪盈眶,立刻冲过去紧紧拥抱费渡。但现在费渡就站在那,他却没有预想中的反应。

 

他没有挂电话,但也没有说话。他继续将电话放在耳边,把自行车慢慢往回推,向着费渡缓缓走过去。费渡也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他调整呼吸的喘息声。

 

费渡从远处一个黑色的小人变成站在他面前的、比他矮小半个头的清秀少年,骆闻舟终于走到了费渡面前。

 

夕阳照在费渡略显苍白的脸上,那清澈如琉璃珠的眼眸依然流光溢彩,让骆闻舟想起了那个和费渡一起躺在自己睡房床上对望的时候。但现在的费渡看起来比之前消瘦和疲惫,有一瞬间骆闻舟想伸臂抱住他,让他歇在自己怀里,但他忍住了。

 

“你晒黑了。”费渡打破了沉默。

 

“你瘦了。”骆闻舟回应。

 

“我刚回到家楼下,对面咖啡店的老板就冲出来逮住我。他说你一分钟前刚走,所以我就、追了过来。”费渡说话时略略低头,没有直视骆闻舟的眼睛。

 

“嗯。”骆闻舟只应了一声。费渡欠了他很多话,在费渡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前,他并不打算说什么。

 

“你要不要,跟我上楼?”费渡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了些怯生生,好像是他从来没哄过生他气的人。

 

“好。”骆闻舟点了点头,推着车跟费渡进了公寓的防盗门。他把自行车锁在平台的一个角落,和费渡一起进了电梯。

 

电梯门准备关上时涌进了八九个人,是地产中介领着一家子人过来看房。中介在电梯里口沫横飞地介绍这小区怎么好怎么好,骆闻舟和费渡则被这些人挤到了电梯的角落。费渡身上熟悉的木质香和他呼出的气息一起漫散在这个局促的空间,骆闻舟单手撑在电梯壁上,将费渡锁在一角,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个答案来。费渡把头稍稍侧过一旁,目光没对焦地落在电梯墙上,不曾和他对视。

 

到了费渡家所在的楼层,在骆闻舟的开路下,费渡顺利走出电梯,摸出钥匙打开了家门。“我好久没回来了,今天也是为了过来取些东西,灰尘可能有点多。”费渡边说领骆闻舟进屋。

 

这是骆闻舟第一次来费渡住的地方。高三尽管每天晚自习后骆闻舟都会送费渡回家,但他永远都止步在楼下。

 

费渡的房子以深色调实木家具为主,因为家具不多所以显得空间很宽阔。空气里漫着因为一段时间不开窗而闷出的灰尘味。骆闻舟把客厅窗户厚重的窗帘拉开,再逐一推开窗,一阵穿堂风扫走了屋子里的闷热。

 

一直以来,在他眼里的费渡,就像个独守孤城的王子。你看他表面光鲜英俊,高傲而冷漠地立在城楼之上接受万民景仰,可没有人知道那座城里到底有什么,因为城门不曾打开。王子住在里面,靠一扇窗与外界接触。大部分人即使来到窗前,王子都不搭理。少部分人能和王子聊上几句,不多时便讪讪离开。骆闻舟在那窗前留得最久,他跟王子在一窗之隔谈天说地,王子高兴起来甚至会从里面伸出手握住骆闻舟的手。可每当骆闻舟试探着提出要进这城,王子就会慌忙抽手,甚至连这窗都紧紧闭上。

 

而如今王子终于谨慎地打开了城门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把骆闻舟请了进来。

 

费渡进屋后便自顾自地洗了洗电水壶烧水,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普洱茶饼,找了个小锤子敲下一角来泡茶。不多时费渡端了两杯刚泡好的茶过来,和骆闻舟各坐在沙发的一侧。

 

“恭喜你考上燕公大。”他的眼神是真诚的。

 

“谢谢。”但骆闻舟的回应得有些冷淡。他觉得自己应该再温柔些,但52天的疑惑和不甘心给他的温柔镀了层薄薄的硬壳。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费渡才重新开了口:“费承宇变成植物人了,他在我们高考那天遇上了车祸。”

 

骆闻舟知道费渡好像从来不喜欢他的父亲,可听见这消息,还是皱着眉惊讶地望向正垂眸说话的费渡。

 

费渡继续说道:“这段时间,我在一点一点地接手费承宇留下来的摊子。有时候有人会上门来看我,也会来谈公事,所以我一直住在别墅那边。”费渡望着杯里清澈的茶色,轻轻叹了口气。“闻舟,”他终究抬了头,第一次直视骆闻舟的眼睛:“对不起,我……”

 

可他这么“我”了半天,却说不出别的话来。骆闻舟等来了这句道歉,虽然不知道这道歉是针对什么的,但他在心里还是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累吗?”他打断了费渡的话,放下杯子坐到费渡身边。“你瘦了这么多,脸色又这么差,还有这黑眼圈⋯⋯要不是你天生丽质,现在不用化妆都可以直接去演丧尸了。”他边说着边揉了揉费渡的头发,“什么都别说了,休息一下吧。”

 

费渡像是没想到骆闻舟会这么说,有些不确定地盯着骆闻舟看了半晌。

 

“看什么?没见过帅哥啊?不过我想你确实是两个月没见过这么帅的了。最近你见的应该都是那种严肃古板的中老年公司高层吧?”

 

费渡的脸上浮起了如释重负的笑,“嗯,确实好久没见过这么帅的了。”他说着也放下杯子,身子一歪,倚在了骆闻舟肩上。“我真的好累,陪我睡一觉吧。”

 

费渡就这么靠了一会,居然真的睡着了。骆闻舟小心地扶着他的肩膀调整了姿势,让费渡睡得更舒服一些。他垂下眼睛望着费渡就这么毫无防备地靠在他肩上,宁静,温暖,突然这两个月以来的生气、委屈、沮丧,好像就这么轻松地烟消云散了。

 

当天晚上他们叫了外卖一起吃完,各自聊了近况,还吃了水果。深夜十一点多,骆闻舟知道很晚了自己该走了,身体却不愿告辞,牢牢地钉在沙发上。

 

直到费渡瞥了瞥客厅的挂钟,像是鼓起勇气那样问他:“闻舟,你今晚要不要留下?你可以穿我的衣服,我有些比较大的,你应该穿得下⋯⋯”

 

骆闻舟像是等了一整晚就等这一句,嘴上答着”这样啊,也行吧,确实太晚了,现在回家可能会吵醒我爸妈“,嘴角却难以抑制地上扬。

 

费渡这房子的客卧没有床,因为平时也不会有客人过来留宿。所以”勉为其难“地,他俩今晚唯有挤在同一张床上。

 

深夜十一点五十九分,费渡吹干头发,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发现骆闻舟还睁着眼。

 

费渡:“是我吹头发太吵了吗?”

 

骆闻舟侧过身望着费渡。费渡的发梢带着洗发水的淡淡花香,热水澡洗去了疲惫,在橙黄的床头灯下,如今他眼里盛着一汪温柔。

 

骆闻舟在心里数了十声,按下费渡想关掉床头灯的手,“生日快乐,费渡。”

 

时间定格在零时零分,现在是七月份的最后一天。费渡听见这句话,眼角竟泛了红。

 

于是骆闻舟在费渡十八岁的第一分钟,吻住了他的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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