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肉桂色铺子及其他故事》
作者：布鲁诺·舒尔茨
译者：陆源
出版社：四川人民出版社
狂风
你看不到那股强风。当它狂怒地穿透屋顶，你可以感受到它往房子上倾泻的威力。这些阁楼似乎一个接一个灌满气体，受到风暴的猛烈吹袭之后，即将在疯狂中爆炸。
大风将广场剥个精光，所到之处，街道一片空白，整座市集刮得干干净净。时不时能瞥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在狂风之下弯腰佝偻，被吹得左摇右摆，紧紧扒住房屋的墙角。整个市集广场似在膨胀、闪烁，强劲的疾风使它变成一块光秃秃的不毛之地。
劲风吹走了大气中冰冷死寂的诸多颜色，吹走了铜绿色、明黄色和淡紫色的条纹，吹走了它遥远迷宫的穹顶和拱廊。这样的天空下，黑沉沉的屋顶东歪西斜，满含急躁和期待。其中已遭狂风侵占的，无不意气勃发，傲然挺立，比它们的邻居更为高大，并预言紊乱的穹冥之下即将发生奇祸巨灾。随后，这些屋顶又一次收敛平复，无法再承受风暴的强劲呼吸，而它正流向天际，使动荡和恐惧遍布乾坤。其余房舍纷纷挺身站起，在一股激烈的预感之中，它们以尖叫昭示灾难的降临。
……
两人语无伦次地谈论这个风暴之夜。他们的熊皮大衣已被狂风所浸透，散发着空旷的气息。灯光下，他们的睫毛频频闪动，眼睛仍饱含夜色，每眨一下都会淌出一股黑暗。这两人没能够抵达店铺，几乎迷路，煞费周折才回到家里。镇子已经面目全非，街道统统乱了套。
母亲怀疑他俩在撒谎。事实上，整个场面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即刚才那一刻钟里，他们始终站在窗外，站在黑暗之中，没去任何地方。或许镇子和集市广场已不复存在，夜晚和大风只不过是以昏黑的布景把我们家围住，充斥着吼叫、呼哨和呻吟。或许也不存在风暴向我们暗示的巨大而阴郁的空间。或许根本不存在那座可悲的迷宫，以及那些被狂风当作黑色长笛吹奏的、窗户众多的通道和走廊。我们越来越确信，这场风暴仅仅是夜晚的胡编乱造，是在狭窄的剧场后台上演悲剧式的浩瀚无垠，以表现宇宙的无家可归和狂风的孤苦伶仃。
